“嗤!”
也就在這一瞬間,一道箭光直落劇烈喘息的祁連豹的眼眶。
祁連豹只是垂頭,當的一聲,這道箭光,直接被他額頭的盔甲,彈飛出去。
“嗤!”
與此同時,又一道箭光,已經降臨他的胸口,箭尖的位置,準確無誤的鑽入他胸甲上極小的裂片。
這是強大的箭手通常會使用的箭技,第一箭吸引對方的注意,引起對方閃避,第二箭是真正的擊殺之箭。
一般修行者的感知,根本無法跟上這種箭矢的速度。
然而祁連豹並非是一般的修行者,他是已經超出普通修行者概念的聖階存在。
在他的感知之中,這枝箭矢依舊緩慢,他還有足夠的反應時間。
一股極精極純的魂力,直接從他胸甲內的肌膚中沖出,撞在這支箭矢上。
這支箭矢在他的感知之中,直接凝滯,然後無力的墜落下去。
然而也就在此時,一道箭光又已經降臨。
他方才是極簡單,極有效的低頭閃避,低頭了,自然會下意識的抬起,而就在他抬起之時,一枝箭矢已經又到了他眼窩之前。
祁連豹的瞳孔瞬間收縮,右手以常人難以理解的非人速度,揮拳到了面前,竟然在箭矢接觸到他眼球之前,一拳將這枝箭矢砸飛了出去。
但第四枝箭也已經到了。
到了他胸口胸甲破裂處。
這短暫的時間內,周圍也唯有胡闢易和胡千軍這樣的修行者,能夠知道這是何等的交手。
兩人的心神比起那些普通的軍士,更為震顫。
因為在他們腦海之中的畫面之中,林夕是根本不在做著任何的停留,只是機械般以最快的速度開弓射箭。
但是這每一箭,卻似乎對祁連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已經預先判斷住了。
這每一枝箭矢,就都像是有生命的東西,自動在追蹤著祁連豹的破綻處。
祁連豹的怒吼聲響了起來,這第四枝箭在刺破了他胸口的肌膚時,被他體內噴涌出的魂力,震飛掉落。
然而這次,祁連豹卻是已經下意識一般,橫臂擋在了自己的胸口,而另外那只拍飛了一箭的手,依舊遮攔在自己的眼前。
原本胡闢易似已無再戰之力,而在這一瞬間,他那只還能動的,斷了兩根手指的手,卻是抓住了墜落在他身旁的那桿長槍。
他體內所有剩余的力量,不顧自己體內的損傷,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噴涌了出去。
這一桿長槍,變成了一只躍起的光虎,狠狠的沖撞在祁連豹的身上。
祁連豹的身上,再度爆開無數的流光。
搖搖欲墜的胡闢易依舊睜大著眼楮看著,那名穿著祭司長袍的風行者沒有讓他失望。一道箭光,就在此時狠狠的墜落,撞在後仰的祁連豹身上,狠狠的從那一道極小的胸甲裂口中鑽了進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忘掉榮辱,活著
鋒利而劇烈旋轉的金屬箭簇撕裂了祁連豹胸甲內的肌膚血肉,狠狠的扎入內髒。
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修行者是無敵的。
修行者也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欲,也會生老病死。
即便是因為超脫這世間的強大戰力而被冠以“聖”字的修行者,也會流血、也會痛苦,在內腑遭受重創之後,再度劇烈動用魂力,只會傷得更重,只會死亡。
祁連豹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著深深刺入自己胸口的黑色金屬箭矢。
一名聖師的背後,往往都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他這一生,也不知道見過多少強大的箭師,其中有些箭師的修為和射出的箭矢力量比起林夕要強出許多,然而他卻從來沒有遇到林夕這樣讓他難以理解的箭師。
“這難道就是青鸞學院風行者的真正可怕之處?”
面對始終如有生命,始終在最合適的時間,最精準的出現在自己最薄弱之處,最終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軀體,瓦解了自己反撲的黑色金屬箭矢,祁連豹有些迷茫的轉過了身體。
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發出了他作為大莽將領的最後一個命令︰“沉筏!”
這戰對于大莽軍而言,已經不可能勝出,甚至在那兩支騎軍的箭矢和軍械的不斷轟擊之下,亂到了極點的這片淺灘上,恐怕都不可能有多少大莽軍人能夠操筏跑出去。所以對于他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讓雲秦軍隊少得到一些糧草和軍械。
幾乎所有的大莽軍人的心中都是一顫。有些人第一時間恐懼,跳水想要逃走,有些人卻是十分沉默而堅決的執行了祁連豹的命令,將手中的兵刃狠狠的扎入了身下的皮筏。
因為祁連豹只是轉過身發令,停留在原地沒有動。
在一陣金鐵轟鳴聲中,許多雲秦重鎧軍士,像堆積木一樣,瘋狂的涌上前來,撞擊到他的身上。
在這一刻,大莽這名威震天下的南路大將軍只是再度發出了一聲狂傲至極的巨吼︰“我祁連豹一生縱橫,殺敵無數,又豈可能死在你們這群雲秦小兒手下!”
巨吼聲中,擠壓在他身上的眾多雲秦重鎧全部被震得翻飛出去,他胸口箭傷處鮮血狂涌,然而他卻是反而伸手在自己胸口一拍。
“當!”的一聲爆響,黑色的金屬箭矢被他全部拍入了身體,他的金屬掌指也狠狠敲擊在自己胸口開裂的胸甲上,將胸甲徹底的震得片片裂開,全部嵌入了他的體內。
身穿著祭司長袍的林夕從黑暗中走出。
然後他再次開弓,施射。
森冷的黑色金屬箭矢重重的落在祁連豹的後背,將祁連豹的身體往前推到,轟然墜地。
若是在平時,林夕一定會給祁連豹這種強大的對手最後的尊嚴和驕傲,但此時,他知道這里的雲秦軍人需要更高的士氣,這樣戰斗會結束的更加迅速,他們這邊,會少死很多人。
“轟!”
在場的所有雲秦軍人都已經看出了祁連豹是對方的主帥,而且先前祁連豹也已盡顯強大到了頂點,不可摧毀般的戰力,此刻看到祁連豹的身體如一堵牆般倒下,所有在場的雲秦軍人,都是熱血沸騰,同時發出的一聲震天怒吼,頓時就變成了一聲巨大的雷鳴。
這些雲秦軍人,和整個雲秦帝國,已經太過需要一次這樣的勝利!
……
看著徹底已成定局的戰場,胡闢易再也沒有顧及自己的形象,毫不掩飾自己的虛弱和疲憊,坐在了泥濘之中。
“你應該進祭司院的……在這種時候,你可以變得更加榮光,將來的雲秦,也需要你這種榮光。”他轉頭,看著靜靜的看著戰場,偶爾射出一箭,擊殺一名大莽將領或者對雲秦士兵很有威脅的大莽修行者的林夕,輕聲感慨道。
“我?”
林夕一邊施射,一邊輕聲的自嘲道︰“你不要忘記,我也只不過是和你一樣,被雲秦皇帝遺棄了的人。而且我比你更慘,如果不是我正好是青鸞學院的天選,我說不定早就已經被賜死。”
胡闢易和林夕之前沒有任何的交情,且兩人的身份和所處的勢力不同,若是之前見面,恐怕反而憑空生出些敵意出來,然而因為兩人有同樣的際遇,此刻卻是反而就像交往了許久的朋友一樣。
听到林夕的自嘲,胡闢易苦澀的笑道︰“或許我應該死在這一戰里面?這樣伴隨著這一場勝利,雲秦子民或許會少恨我一些。”
“這是事關個人榮辱的事情。”
林夕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已經是個殘廢,我很贊成你的這種說法,然而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個聖師,即便是雲秦人唾棄的罪人,你還是個聖師。”
“你說的對,所以不管雲秦人如何憎惡我,我還是必須活下去。因為我不能讓那些為了讓我回到千霞邊關而死的人白死,我必須承擔我統軍不力的罪責。”胡闢易點了點頭,在泥濘之中站了起來,“我要走了……我不想回到中州再去面對什麼權力紛爭,更不想在牢獄之中耗費掉自己的生命。”說了這一句之後,他再次對著林夕躬身行了一禮,“謝謝你,帶給我一次這樣的大勝,帶給雲秦,這樣的一次大勝!”
林夕感覺得出胡闢易的意思和心情,他也能夠理解,所以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躬身行禮,沉默著不停施射。
“也謝謝你,我的兄弟。”
胡闢易轉頭看著身旁不遠處站著的胡千軍,笑了笑,認真的說了這一句,然後離開。
雙手都已經折斷的胡千軍冷哼了一聲,沒有回應,冷冷的別轉了頭。然而在胡闢易離開,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時,這名和胡闢易同父異母的兄弟,還是在心中無聲的說了一句,“再見了……我的兄弟,能活就活下去。”
在紛亂的戰場上,沒有什麼人注意到胡闢易的離開。
這一戰原本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與他無關。
而在胡千軍轉頭時,他看到林夕也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偶爾還有箭聲傳來,落入陣中,但卻已經漸行漸遠。
第四百九十九章 雲秦需要英雄
每一天里,雲秦各地都有無數的訊息分別層層傳遞到中州皇城。
在所有訊息里面,南陵行省的軍情,自然是佔據了最首要的位置。
和南陵行省交接的南令行省取信陵,便設有專門傳遞軍情的機要處。
在平時,所有南陵行省北部用信鴿、鷹隼傳遞回來的重要消息,會都毫無停留的記載,同時換上新的信鴿和鷹隼傳遞到下一個機要處,從取下信鴿或是鷹隼腳上的信筒,到換上新的體力充沛的信鴿或鷹隼往下一個地方傳遞,期間不會超過三十個呼吸的時間。
然而這日,機要處里的一則重要軍情,卻是遲遲未發。
就在蓄鷹間內,一名身穿便服的雲秦將領臉色陰沉的看著闖入蓄鷹間,一手按在鷹籠上,阻止自己放鷹的身穿官服中年男子,寒聲道︰“鄧大人,為何不準我放鷹?”
身穿吏司從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容白淨,但面容也是十分冷厲,別有威嚴之感。
看著逼視質問自己的雲秦將領,他冷冷的道︰“因為這條軍情需要修改。”
雲秦將領冷笑道︰“為何需要修改?”
吏司官員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鄔大人,你又何必裝糊涂。這內里有些是聖上絕對不希望傳布出去的。”
“鄧大人,我認為為官是要忠于自己的職守,而不是私自去揣摩聖意!”雲秦將領的面容更加冰寒了起來,道︰“我只知道這軍情記錄真實可靠,而且雲秦此刻需要這樣的榮光,需要這樣的英雄。”
“英雄?”
吏司官員譏諷的搖了搖頭,道︰“在聖上眼中,誰是英雄才是英雄,而且那人越是出眾,越是在軍士和百姓的心中威望越高,聖上就越為憤怒,到時追究起由頭來,說不定我們的腦袋都有搬家的可能。”
身穿便服的雲秦將領也譏諷的冷笑起來︰“鄧大人怕腦袋搬家,我們軍人卻是不怕。”
“怕和不怕是一回事,職階又是一回事。”吏司官員嚴肅道︰“軍情的用詞和刪改,我有權決定,若是你越權行事,在這戰事緊張之際,恐怕會受軍法處置。”
“很好。”身穿便服的雲秦將領怒急反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我強發這道軍情,你到底能拿我怎麼樣。”
“鄔大人!”吏司官員的面孔頓時也氣得赤紅,用力一拍鷹籠,厲聲道︰“我只是給你些面子,不想事情弄得太僵,你若是真想違令,我這便將你拿下問罪!”
在鷹籠鏗的一聲震蕩中,其中十余頭鷹隼全部翅膀亂騰,都受了些驚嚇。
十余名軍士,快步沖入了這間蓄鷹間。
身穿便服的雲秦將領臉色難看道了極點,眼中的怒意如同火焰一般,正要咬牙說些什麼,吏司官員卻是又冷然道︰“鄔大人,你是一介武夫,很多事情都想得不夠明白,你也不想想,即便我們這里傳遞上去,期間還要經歷多少人之手,即便我不抹掉此人的功績,那些經手的人,不會抹掉此人的功績?還有,即便此人的消息沒有被抹消,真實的在民間傳開,那些百姓都將他看成救星似的,但你能保證他在戰場上一直活下去,不被人殺死?”
“想必你也知道,現在也專門在刺殺著雲秦將領的敵軍刺客胥秋白便是修為遠高于他的箭師,在去大莽之前,他便是整個碧落邊軍最強的箭師,經歷過最多戰陣的將領!”吏司官員看著一時有些難以說得出話來的雲秦將領,繼續冷笑道︰“你能保證他不被胥秋白殺死?到時候讓雲秦百姓覺得此人天上有,地上無的,結果最後又被殺死,那不是一個笑話?到時候雲秦百姓的心里又會怎麼想,又會不會失望到了極點,民怨更加沸騰?”
身穿便服的雲秦將領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因為這時,有人在門口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我能保證。”
一個平靜低沉,但分外有威嚴、有力的聲音響起。
“你是什麼人?”
中年吏司官員眉頭猛的皺了起來,轉身,看到出現在自己視線之中的,是身穿一件普通黑布衣,須發皆白,卻滿臉沒有一絲皺紋的老人。
須發皆白的老人笑了笑,然後走到了這名中年吏司官員的面前。
“我是能夠打你的人!”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他重重一掌打在了這名中年吏司官員白淨的臉上,這名吏司官員的半邊臉,頓時高高的腫了起來,多出了五個血紅的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