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6日。
幾場冷冷秋雨過後,四中大門外的兩棵銀杏樹徹底黃了。艷霞鋪天蓋地,低壓頭頂的彩雲不斷向後流瀉,周圍的一切好似被火燒得通紅。
周五晚上六點,期中家長會散場,校外一條街的停車位都被私家車佔滿了。一台銅灰色加長款勞斯萊斯幻影就靜靜停在校門口正對面,不時引人側目。
家長和學生們陸陸續續離校,葉巡跟在母親身後上了車,直到司機開車駛離學校一條街,才幽幽嘆了口氣。
“媽,那個要不......以後還是讓李姨來開家長會吧。”
女人臉上的墨鏡虛虛遮住半張臉,渾身透著股張揚的美艷,幾乎可以想象的出她年輕時如何恃靚行凶。無論是身姿外貌,還是衣著打扮,都不像是來開家長會......更像是來走時裝秀的。
陳舒嵐一把摘下墨鏡,斜了他一眼︰“好啊,你媽千里迢迢從發布會趕過來,就這麼對我?寧願讓保姆來開家長會也不待見你媽是不是?!”
——葉母出身軍方高層家庭,年輕的時候因為過于出挑的外貌想做演員,奈何家中極力反對,只能曲線救國做了制片人。九零年代一直在港島拍電影,近幾年漸漸把工作重心移回大陸。
葉巡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措辭︰“我的意思是,老爸不是經常讓你低調點麼......”
女人嗤笑一聲,順手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補妝,“你媽就算蹬參輪也是萬眾矚目。況且,我不開這個,開你爸那輛不是更完蛋?”
陳舒嵐就是這樣潑辣的性子,金尊玉貴說一不二,家里沒人吵得過她。葉巡唇角抿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不吭聲了。
然而自家親媽顯然還不打算放過他。
“話說回來,你小子......”她瞟了少年一眼,不懷好意地笑了,“學習突然這麼用功,是不是有暗戀對象了?”
葉巡沒想到她突然提這茬,身體一僵,旋即一本正經道︰“我好好學習也有錯啊?”
可他那一瞬間的不自然哪里逃得過親媽的眼楮,陳舒嵐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乘勝追擊︰
“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同桌啊?”
——那個女生的家長來得比較晚,自己安安靜靜坐在她旁邊,一看就是個乖孩子。先不說小姑娘標致的五官,就沖那份獨特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她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混跡娛樂圈這麼久,能讓她多看幾眼的實在挑不出幾個。
少年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只能依著本能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不是啊......我跟她不熟......”
陳舒嵐閱人無數,更何況拍了這麼多年電影,兒子那點演技在她面前根本不夠看。
“還想蒙你媽啊?我又不是你爸那老古董!小姑娘確實漂亮,而且學習成績又好,我看挺不錯的。”
葉巡垂死掙扎︰“真不是!你別瞎猜了......”
見他抵死不認,女人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半是調侃半是理解的笑容︰“不會是人家沒看上你吧?我剛看了一圈,你們學校也沒什麼小帥哥啊,估計是不喜歡你這個類型......唉,你看看,我就跟你說要多去練琴,少打你那個籃球,這個年紀的女生都喜歡文藝的!下周,啊不,明天就請個鋼琴老師過來,不能把琴技落下!”
葉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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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緩緩駛入新源地產開發的天境華庭別墅區,一排排端莊典雅的歐式建築隱匿其中,紅磚青瓦,門廊邊雪白的石膏羅馬柱上瓖著精致的雕花。這兒是老牌富人區,離四中不遠,開車只需要十分鐘,是特意為了葉巡上學方便買下來的。
到家時車庫已經停了兩輛車,一輛是紅旗L5,另一輛是騷氣的火紅色法拉利。兩個男人就站在車庫門口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讓誰。年輕一些的見到他們回來,馬上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迎上來︰
“誒呦,媽你可回來了,爸不讓我進門!”
——葉逸今年二十四,是葉家的長子,從小接受西式教育,初中就去了美國讀書。過早缺乏了父母的管束,他表面上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背地里生活極度糜爛。高中就有了第一個孩子,大學畢業回國時,四個女人帶著孩子追到家里來,把葉父氣得高血壓都犯了。
葉冬大約是剛剛開完會,身上還穿著警服。他今年五十歲,身形既沒有發福也沒有佝僂的跡象,站在那里就像是不容忽視、不容推拒的山石。男人一貫寡言肅厲,此刻冷冷盯著葉逸,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逼得人喘不過氣。
“我上次說過了,你要進門,先把體檢報告交上來,別把什麼髒病帶到家里來。”
葉逸雖然沒有葉巡生得那樣好,卻也多多少少遺傳到了陳舒嵐的美貌。一身西裝儀表堂堂,但眼下濃重的青黑明顯是縱欲過度的跡象。他吊兒郎當地擺了擺手︰“爸你這話說的,我身體多健康啊。”
陳舒嵐趕緊出來打圓場,順便眼神警告了一下葉逸︰“都先進去吧,別站在這兒讓鄰居看笑話。”
一進門就聞到濃郁的飯菜香氣,左轉穿過客廳,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四人份的晚飯。豆腐蝦球、清蒸鱸魚、鮮果羹,魚子醬細細的敷在蛋皮上一層層的裹起來,切得不比一張紙厚多少,香軟綿密入口即化。
葉家都是北方人,陳舒嵐常年待在港島,也吃不慣雲川省的辣,所以桌上的飯菜比較清淡。
正是飯點,葉冬也不好再說什麼,挑了個離葉逸最遠的位置落座,將目光投向葉巡。
“期中考得怎麼樣?”
陳舒嵐搶著接過話頭,體貼地給他夾了顆蝦球︰“進年級前參十啦!班級進步十一名,年級進步了二十多名,老師都夸呢!”
葉父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眼神中的得意藏不住︰“你看看,我的教育方針有錯嗎?你還不讓我帶著他來榕城,他這不是適應得挺好。”
——葉冬听得太多也見得太多了,這幫太子黨只怕自己的父親,雇外人來根本約束不住,必須要親力親為。因為葉逸這個前車之鑒,他對葉巡看管得極嚴,這次雲川省上任,無論如何都要帶著小兒子一起來。
“......”葉逸這個失敗的案例導致陳舒嵐在教育方面已經喪失了話語權,悻悻轉移了話題,“小逸呢?怎麼突然跑來榕城了?”
說到正題,葉逸放下筷子,那副嬉皮笑臉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你們認識新源地產的人嗎?我想跟他們談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