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鶴館風波(四)

    她扭回頭來,抿唇,耐人尋味地乜了彭孺好一會兒,才用了些力氣,緩緩扯回了衣帶,別過臉去。
    彭孺又被當面拒絕一回,面子難免掛不住,為了緩解尷尬,只好若無其事地摸過幾上的象牙折扇觀摩起來。
    她忽地想到了他,他也會如此輕佻地對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女人說這樣的話麼?
    或許會罷。
    “與不同的女人周旋,十分有趣罷?”她淺淺笑著問。
    彭孺把玩著手里的象牙折扇,抬眼瞧了她一眼,笑道︰“有些有趣,有些無趣”。
    她又問︰“那你覺得我有趣麼?”
    彭孺睜眼說瞎話,諂媚道︰“夫人當然有趣”。
    她眉尾一挑,探詢道︰“那…跟面都沒見過兩次的女人睡覺,你心中作何感想?”
    “見過幾次面並不打緊,打緊的是喜歡”
    她輕笑,“那你喜歡我麼?”
    “自然是喜歡的”,彭孺嘴上抹了蜜,專揀好听的說。
    “喜歡我什麼?”
    “夫人的善良溫柔,聰穎智慧,俊美靈秀,都讓小人傾倒”
    “這話,你對誰都這麼說罷?”
    “其他人對我來說都是過眼雲煙,這話小人只對夫人說過”,彭孺孤注一擲,伸出手來,“小人可以對天發誓,只傾心于夫人一人”。
    “那你之前認識的夫人小姐呢?”
    彭孺把折扇一收,點了點頭,“那是我少不更事,不知道何為喜歡,見了夫人,小人才茅塞頓開,若是能未卜先知今時今日能遇見夫人,小人必定會為夫人守身如玉,不會明珠暗投”。
    她听完,唇角勾起,滿意地點了點頭,卻轉眼看向窗外,戲謔彭孺道︰“若是當初听過你甜言蜜語的夫人小姐听了你方才那番話,不知道要多傷心呢”,末了,還輕哼了一聲。
    彭孺被堵得啞口無言,嘩啦一下,搖開折扇,干笑了兩聲,終于意識到,她沒有看起來那樣好騙。
    不過,彭孺從她的話里,或多或少理出了點頭緒,“夫人來這里不會就只為了打听那個人的消息罷?”
    她搖頭,“也不全是,就是想找個清淨的地方,自己待一會兒”。
    *
    她剛進控鶴館,鴇母便帶了十幾個不同的男子讓她挑,只一眼,她就選了彭孺。
    彭孺不露痕跡將她打量一番,很是歡喜。
    一者,她面容精致,年輕貌美;二者,從衣著打扮,跟隨的奴僕來看,她十分富有;還有最要緊的,她露在面紗外頭的那雙眼楮明亮清澈。
    從樓梯去到二樓時,她提著裙擺,一步步向上走,那雙靈動的眼楮里卻裝滿了好奇,從容不迫地環視著周遭的陳設。
    听守在門口的僕婦喊她夫人,彭孺猜測她或許是長安城內哪個有錢人家的新寡。
    如果一切如自己所料,那將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做得了入幕之賓,是再好不過的,實在做不了,那多哄她拿出些銀錢來,也是好的。
    可她既不听曲,也不喝酒,更不做別的,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塊馬蹄金擱在幾上,緩緩推到了彭孺面前。
    “我要跟你談筆交易,要是你讓我滿意了,那這錢就歸你”
    馬蹄金閃著金光,彭孺瞪大雙眼,暗暗欣喜,上趕著問︰“是何交易?”
    她故作神秘,悄聲道︰“向你打听個人”。
    “誰?”
    “司隸校尉燕綏”
    彭孺一听,心里涼了大半截,先是訕訕一笑,隨即把馬蹄金原封不動推了回去,遺憾道︰“那夫人還是收回去罷,恕小人無可奉告”。
    “給錢還不要?”她納罕道。
    “錢是個好東西啊,有誰不想要呢”,彭孺輕搖著折扇,眼楮斜瞟著那塊黃澄澄的金子,無比痛心地嘆息,“可小人怕有命拿,沒命花啊”。
    “我不會告訴旁人是你說的”
    彭孺十分熟稔地笑著搖頭,“夫人,在咱們這里混,頭一條就是得嘴緊,要是誰敢胡說八道,砸了這里的招牌,媽媽第一個就饒不過他”。
    她不信邪,又拿了兩塊金子擺在幾上,彭孺微笑著挪開眼,依然不改初衷。
    眼看著她還要往外掏,彭孺忙按住了她的手,委婉道︰“並非是小人坐地起價,實在是說不得,若夫人執意如此,那小人只能告退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彭孺回望了眼門口,以折扇作掩,小聲說道︰“之前就有人不小心透露了恩客一句話…”
    彭孺舉起食指,著重強調,道︰“就一句話,就被媽媽活活打死,扔到了亂葬崗,手腳的骨頭都打碎了”,說著,彭孺咧了咧嘴,面有懼色,“人命低賤,也是無可奈何”。
    听了這話,她才沒再追著問。
    *
    彭孺心如死灰,不再嘗試兜搭她。
    “你給我彈首曲子罷”,她說。
    彭孺抱過琴來,坐在她的身後,問︰“夫人想听什麼?”
    “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不管司馬相如當初如何熱烈追求卓文君,到頭來,還不是移情別戀,背信棄義。
    琴聲錚,動人心弦,彭孺不聲不響彈了幾首,待平沙落雁的琴聲方落,有個年長的婦人敲門進來催促她,是時辰該起身回府了。
    她一動不動,說︰“再待會兒”。
    到了掌燈時分,年長婦人已接連來催了好幾回,把她徹底惹惱了。
    “催什麼催?今夜不回了”
    年長女人還想說什麼,被她勒令退下。
    她離開後,他去了書房,簡單用過早午膳,處置公務,再抬頭,暮色濃重,太陽落山了。
    他早早吩咐妥當,晚膳讓伙房做幾道她愛吃的美食,到了時辰,讓人去接她回來,家丁卻來回報,夫人說今夜不回了。
    “告訴夫人,我在府里等她,讓她務必早些回來”
    不到半個時辰,這回換了景行來,看景行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他當下明白了。
    他牙齒咬住下唇,搭在書案上的手攥緊成了拳頭,兩眼眯起,緩緩望向了門外,臉色難看至極。
    片晌,他笑了笑,平靜出聲,“景安”。
    “公子”,景安從景讓身後站出來,小心應聲。
    他豁地起身,道︰“帶上人,我要親自去接夫人回府”。
    燭火被一陣風帶動,一跳一跳的,把他投在牆壁上的影子照得扭曲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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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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