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幾人哭笑不得,哪有人這麼明目張膽地貪生怕死的,何況還是堂堂蜀川王爺。
常裴小心翼翼瞅著蕭王爺的臉色,道︰“那依王爺看,該如何打算?”
“嘿嘿,”手指在木椅輪軸上摩挲一會兒,蕭初樓露出一絲勝券在握的輕笑——像是一掃接連幾日的沉痛陰霾,撥雲見日般爽朗,“既然我們是佔著上風的,干嘛還听楚輕桀的,他想見陛下,就自己單、獨過來謁見。”
瞧這便宜佔得...
听罷,眾人都露出了無語的神情,只有常裴猛的一拍手笑道︰“王爺這手高啊!在咱們地盤上看他能耍什麼詭計。”
“咳,”北堂昂輕咳一聲,打斷了常裴的美妙幻想,擔憂道,“可是楚輕桀也不是什麼蠢人,怎麼可能輕易只身前來?”
“誒,將軍此言差矣,”蕭初樓呵呵笑道,“楚輕桀自然不會答應的,但是這就好像談買賣,坐地起價,還能落地還錢,只管先這麼回復對方便是。”
北堂昂終于笑了一笑,眼見陛下也頷首同意,連連點頭道︰“如此,微臣明白了。”
眾人又等待傳令兵前去回話,常裴眼看陛下與王爺又撿些趣事說說笑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有自己瞅著前線的方向忐忑不安,頓時覺得面紅耳赤。
蕭初樓狀似不經意瞟了北堂昂一眼,問道︰“北堂將軍,不知朗風的下落可有消息了?”
北堂昂頓時神經一崩,沉默一瞬,沉聲道︰“回王爺,暫時未有。”
“哼!”蕭初樓心中本也沒有抱希望,但是听見這回答依舊禁不住心下一沉,雖然明白這件事並不能遷怒于對方,然而內心的熊熊怒火仍舊無法抑制。
他眯著雙眸,盯著北堂昂道︰“當日那群埋伏朗風的西楚軍呢?”
提起此事,北堂昂抬首,一字一字回道︰“王爺放心,北堂已帶兵盡誅敵方,一個不留!為朗風統領報仇雪恨。”
“是麼....”蕭初樓眼光轉開,眼神閃爍,不言不語,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眾人一時無話,只余山坡上樹葉摩挲的沙沙聲,綿延不絕。
靜待片刻,那傳令兵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恭敬道︰“回稟皇上,王爺,敵軍在城頭上扔下一封信,交與皇上過目。”
玄凌耀並沒有伸手去接,蕭初樓擔心那信上有什麼手腳,反倒一把拿了過來︰“讓本王看看吧。”
這分明是大不敬的行為,眾人卻也都見怪不怪,反正這位蕭王爺大不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陛下都沒說什麼,何況他們這些外人。
北堂昂余光落在耀帝陛下側臉上,見對方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蕭王爺身上,心中酸澀的暗嘆一聲,悄然收回了眼光。
蕭初樓手掌熨開火漆,展信一覽,不過須臾功夫便微笑道︰“好得很,看來我等離大功告成之日不遠了。信上說,楚輕桀邀請陛下與本文一晤,事關三國未來命運之大事,為表誠意,地點可由咱們挑選,但不能在大營之內,雙方軍隊必須在五里開外。”
玄凌耀皺了皺眉道︰“如果那魘皇教主也來...”
“哈哈!”蕭初樓長笑道,“放心,唐肅遲怕是已經不行了,否則楚輕桀也不會這麼急著停戰了。”
“好,便是應了他又何妨!”玄凌耀拍板道,“傳令下去,明日午時,全軍集合到五里外的長汀坡。”
“是!”
“陛下,王爺!”一個沉悅的聲音裹挾在匆匆的腳步聲中由遠而近。
身著黑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利落地跪地請求道︰“請準許楚嘯一同前往。”
蕭初樓一怔,目光定定落在男人雙眸里,默然片刻道︰“你是認真的?”
楚嘯淡淡抬頭與之對視︰“王爺,楚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第一百零二章 要你俯首稱臣
天策三年,在三國之戰持續將近半年後,西楚魘皇教主病危,楚帝自知大廈將傾,傳書耀帝與蜀王于長汀坡停戰會晤。至此,三國之爭告一段落,史稱“長汀盟約”。
——《大玄野史》
正午的日頭當空閃耀,碧空如洗練,在連日來陰雨綿綿的時候,實在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長汀坡正處于西楚國度城郊南面,方圓十里,碧草如蔭,穹廬似野,四下開闊無垠,白雲低垂在天際,仿佛踮著腳就能摸到。
茫茫的草坪之上,西楚與玄蜀聯軍分開兩旁遙遙對峙著,像是兩片黑色的海潮密密麻麻連綿無邊,中間空出極其廣博的一片空間。
風聲極大,在廣闊的平原上呼嘯。數十萬人靜靜地等待著,矚目著,翹首以盼,他們面容在火辣的烈日下曬得黝黑,緊張、擔憂、得意、激動、惱怒、憤懣、喜悅,神色各異不一而足,竟然不約而同地絲毫不見混亂和嘈雜。
整個長汀坡唯有一張椅子,裝有軸輪,吱嘎吱嘎的響在草叢和泥土之間。
無數的目光都匯聚在這張椅子上坐著的男人身上,驚嘆有、恥笑亦有,惋惜有,幸災樂禍也有,這數十萬道目光有如實質如芒在背,再無所畏懼的人身處于如此注視之下,恐怕也不免流露出一絲怯懦來。
只可惜,椅背上此人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