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爵性情如此多變,如藏雲霧之中,果真是變化多端。
謝冰柔道了聲謝,接著放下車簾,也有些疲乏了。
她略小憩一會兒,睜開眼時已回到了謝府。
謝冰柔背著小木箱下了馬車,又向謝令華道謝。
她揣測了大兄與大夫人的性情,獲得幫襯。但倘若謝令華不肯幫忙,自己一個女娘也是寸步難行。
道過謝,謝冰柔方才與大兄分道,回拂雪閣。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又撞見了謝濟懷。
今日謝濟懷休沐,恰好歸家。和最初和善樣子不同,大家撕破臉皮後,謝濟懷面頰頓時浮起了幾分尖銳。
他目光逡巡,落在謝冰柔沾染泥水的衣擺上,面頰更透出了幾分不屑。
那輕鄙的神色凝于謝濟懷臉上,謝濟懷竟不打算裝一裝了。
謝冰柔並沒有想要搭理他,可謝濟懷卻攔路尖酸說道︰“五姑母,你這是去哪兒了?”
謝濟懷目光將謝冰柔從頭打量到腳,眼里盡皆是嫌棄之色。
謝冰柔弄污了衣衫不說,這一次還是她自己背著驗尸的木箱。
那木箱里有若干工具,其實是有些沉重的,更勒得謝冰柔肩膀緊緊的。
哪怕謝冰柔身著男裝,這麼一看也是不倫不類。她如今這副模樣,也跟剛會謝氏時大家閨秀模樣大不相同。
一個女娘不管不顧踏過泥水驗尸,自然很難維持她的端方與秀雅。
謝濟懷言語更是尖酸︰“你這副模樣,若是讓家中長輩窺見,豈不是會被呵斥有失體統,更失了咱們謝家的風儀。不過是死了個婢子,五姑母怎麼瘋瘋癲癲,不成體統。”
謝冰柔只淡淡說道︰“讓讓。”
謝濟懷說話雖難听,謝冰柔卻提不起勁兒跟他爭吵。
謝濟懷非但不肯收口,言語反而更加尖酸刻薄︰“听聞謝令華還當真替你引薦,卻不知我這位五姑母卻是徒有其表,真正會驗尸的只不過是個婢子,難怪死活不肯放手。”
謝冰柔驀然抬起頭來,她一雙眸子又黑又深,雖著男裝的身子有些縴秀,卻猶自令謝濟懷心中一悸,竟不覺升出了幾分畏懼之意。
這時一道秀麗身影匆匆掠來,沈婉蘭嗓音卻是響起︰“濟懷,此言差了。放在我遇見大兄,特意問了問五娘子。大兄說五娘子頗得小衛侯賞識,不但得允驗尸,還答應讓五娘子參與此案。”
沈婉蘭人未到,嗓音卻是傳來。
她一路小跑,微微有些氣喘,秀潤面頰也飛起一片紅暈。
可她說出來的話卻讓謝濟懷面色微微一變。
小衛侯是何等身份,只不過門客這麼輕輕吩咐一句,就已經令謝濟懷喜不自勝。難道謝冰柔倒是能入衛玄的眼,攀上這根高枝?
可謝冰柔若攀上這樣的高枝,為什麼還喪著一張臉,未見有半點喜色。
沈婉蘭飛快說道︰“這自然是真的,若然不信,你可以去問大兄。”
沈婉蘭平素溫婉的臉倒是流轉了一縷興奮,她想到那日在梧侯府,見著衛玄凝視謝冰柔樣子。她就知道,五娘子能入小衛侯的眼。
謝濟懷和謝冰柔開撕,沈婉蘭自然機智的站在謝冰柔這一邊。
謝冰柔當然知曉沈婉蘭機智,這條路是回拂雪閣,沈婉蘭也不是偶遇,她是刻意來尋自己的。
沈婉蘭更擋在謝冰柔跟前,似恐謝濟懷對謝冰柔無禮。
謝濟懷原本不願意相信,可又知曉沈婉蘭尚不至于說這種極易拆穿的謊話,故而臉色都不由得變了。
謝府沒什麼秘密,這幾日謝令華替謝冰柔東奔西跑,謝濟懷自然是知曉的。他雖看不上秦玉紈,可宅中什麼秘密最瞞不過的就是秦玉紈這樣的內宅婦人。
故而謝濟懷也是知曉謝冰柔曾夜叩大房母子,盼能為阿韶討回公道。
而溫蓉和謝令華竟昏了頭了,竟應允此事,簡直是荒唐之極!
謝冰柔除了伶牙俐齒,其實也沒什麼本事。這位五姑母見著血淋淋的尸首,卻是嚇得魂飛魄散,驚惶萬分。
謝令華不過是自取其辱。
未曾想謝冰柔被引薦至衛玄跟前,竟得衛玄垂顧?
誰都知曉小衛侯善于相人,又得太子賞識,若得小衛侯點評兩句,已是身價倍增。更不必說謝冰柔還能替小衛侯做事,竟自得了如此賞識。
謝濟懷想不通透,他半信半疑,但終究不敢再說什麼尖酸刻薄之語。
謝冰柔那雙水潤黑沉的眸子盯著他,唇中吐出了兩個字︰“讓讓!”
這是謝冰柔第二次讓他讓讓,謝冰柔雖未跟他爭執,卻仿佛對謝濟懷極為不屑。謝濟懷好似挨了一鞭子,身軀不覺微微輕顫。
謝濟懷面色數遍,終于還是讓開道路,不好再攔。
他忽而發現謝冰柔形容雖有些狼狽,衣擺上帶著泥水,卻潤出了幾分堅韌之氣。洗去了人前的溫柔,這嬌柔女娘倒透出了幾分銳氣。
謝濟懷不知想到了什麼,面頰竟不覺生出了幾分懼色。
他已經準備去問一問,謝令華總不至于會說什麼大話。可倘若真是如此,自己豈非錯失良機?自己一開始對謝冰柔十分恭順,可之後卻十分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