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孔穎很樂意蹭這趟豪華的順風車,暗地里捏捏清圓的手心,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麼大不了。男人多的是,可是這樣規格的通勤車子可不是天天搭得到的。
    栗清圓略微費力地坐上車後座上,也沒覺得豪車有多好,甚至有點水土不服的不適意感。
    直到她看到車座腳邊的草雞蛋才知道這種違和感到底是因為什麼。
    那邊,換上副駕的馮鏡衡,一副物歸原主的揶揄口吻提醒雞蛋的主人,“好了,還給你了。”
    栗清圓將要說什麼,副駕上的人開了頂燈,明明不開車的人,卻去無端撥車內後視鏡。
    兩道陌生的目光有限地踫到鏡內一塊去,後座上的人隨即移開了。
    “謝謝。”她說話始終有一種底氣,到位即可,蜻蜓點水。
    第16章
    ◎糯米蒸排骨◎
    駕駛座上的杭天把這快三十年的悲催事都想了遍,他甚至還回憶了把前年他爺爺走,他老爹和叔叔哭得眼淚鼻涕一塊去了,才勉強克制住他想笑的念頭。
    他想起爹媽吵架有時候,老媽控訴老爹不講理,說你們男人啊最刀切豆腐兩面光,話都給你們說了。丑的時候,就怪我們越界了;好的時候,越界了也不要緊,我甘願連夜把這籬笆牆拔起來一根根再插到你身後去。
    想到這,杭天終究破功了,忍俊不禁。出聲後,副駕上冷臉掉轉頭來,“睡著了?”
    “沒有。”
    “沒有就開車。”
    杭天嬉皮笑臉,“您這新車我老不習慣啟動鍵在左邊。”
    馮鏡衡最煩嬉皮笑臉的人,“嗯,那就好好習慣習慣。”說罷,他自己的私人手機來電進來,他一面指點杭天開車,一面接通電話。
    那頭說了什麼,馮鏡衡嗯一聲,“說。”
    片刻,他再催促似的口吻,“我剛在的時候你就有話要說,吞吞吐吐很不像你。”
    對方說了什麼,馮鏡衡這頭據實以告,“已經上岸了,回不了頭了。”
    後座上的栗清圓不想偷听,是前面的人過于光明磊落。
    馮鏡衡再一句,“我今晚確實有事。”
    這模稜兩可的听起來,就很像電話那頭的人眷戀他。
    孔穎這種內娛什麼瓜都能吃得明明白白的“磕學者”瞬間八卦起來,加上車頂是有名的星空頂,人的浪漫曖昧觸角一旦發散,一發不可收拾。好友悄咪咪探身過來,湊在清圓耳邊嘀咕道︰“情人?”
    栗清圓一把把孔穎推回頭,示意她不要瞎說八道。
    很快,前頭的人扼殺了她們的念頭,“電話里說不清,那就等著你想說的時候吧。上了年紀的人,早點睡。”
    孔穎在邊上腦洞大開,然而栗清圓卻另闢蹊徑,她有種存疑但又處處貼得上的破案感。
    她記得小舅說過,智者大概永享孤獨,他的那位密友天生孤僻不合群,有天他當真死了,他一點不會意外。
    適應了黑暗的眼楮能很清晰地描摹出對方的輪廓,甚至目光。
    車子上路一段時間,馮鏡衡才頭也不回地問後頭兩位,“先送你們哪一個?”
    孔穎率先答,“方便的話,先送我吧。”孔穎即刻報地址給馮先生的助手。
    栗清圓也順著孔穎的話,把好友的地址實時發到杭助的手機上。
    然後孔穎便和杭天對角線距離地展開了社牛之間的對嗨。期間,不免話題落到栗清圓頭上,說起密室逃脫游戲,清圓男朋友是個中好手,大家都嚇得半死的時候,只有腦子好的人在那透過現象看本質。要不怎麼說數學學得好的人,都不能惹呢!
    栗清圓在微信上警告好友,你亂說什麼。一怒之下,連扔好幾個表情包炸彈。
    孔穎哪里理她,恨不得嘴上開懟,你懂什麼!
    開車的杭天一听這棘手的信息,連忙轉移話題,逃之夭夭。
    對角線上的孔穎也春秋筆法、故弄玄虛,只說了上文,有男朋友,卻沒說下文︰分手了。
    孔穎的家在市中心邊上一點點,往上數,他們幾代都是實打實的老土著。
    老土著是事實,市中心堵且窄也是事實。
    尤其是這樣顯赫的大型suv更是輕易別進巷子。孔穎也早早地喊杭天快快停下來,就送到這里吧,下面她走回去就行了。
    她摘開安全帶要下去的時候,栗清圓也跟著她要下去。
    孔穎說不要了。
    “那你這麼多東西怎麼拿啊?”栗清圓對待密友的口吻可爽利、潑辣多了。
    孔穎大概也就那桶雞蛋拿不下了,佯裝著不要了。
    也是她們拉扯間,馮鏡衡才知道她要他幫著照料的雞蛋並不是給她栗清圓的。他也更很匪夷所思,大晚上听兩個女人在這為了幾個雞蛋吵吵。于是,馮鏡衡理所當然地瞥一眼杭天……
    杭天即刻理會,為了他即將升作年薪的預備役。
    栗清圓要被孔穎這個家伙氣死了,她很了解姐妹,孔穎並不喜歡杭天這類的,所以絕不會是有意想要杭天送她一段。別看孔穎整天唧唧咋咋的,她越是口若懸河的,反而越證明不喜歡對方。相反,她屬意的人,對著人家一個字說不出來。整這麼多ど蛾子,無非是想留下栗清圓……
    後座上的人這麼心里嘟囔著,不設防地听到右耳邊有人去而復返的動靜,她以為孔穎又折回來了,一扭頭,本能地給嚇了一跳——
    是副駕上的馮鏡衡,他出入自由地從前面下來,換回了後面的座位。
    孔穎確實是清圓揣測地這麼想的,她原本是想急急這位馮先生,雖然她閨蜜視角初步檢驗還算過關,畢竟高富帥全都沾邊的人,不僅得有與生俱來的光環,還多少沾些福氣。孔穎覺得這麼好命的人,再順風順水,她作為普羅大眾之一的npc有點不想掩飾的嫉妒。所以,這個男人真的喜歡清圓的話,那麼急急他,氣氣他,也是好的。總之,真金不怕火煉,好飯不怕太晚。
    走出幾米遠了,孔穎理馬甲口袋的時候,發現向女士給清圓的那份糯米蒸排骨也給她順回來了。連忙回頭,才回頭就看到這位姓馮的、至于叫什麼清圓都沒來得及告訴的這個男人,堂而皇之地坐回後座上來了。
    這個行動力……別說,孔穎喜歡。
    于是,孔穎走到清圓車窗這邊,冷不丁出現,再美滋滋把飯盒透過車窗遞給她。
    丟下一句給行動力強的人的獎賞,“失戀了也得好好吃飯,別沒出息啊。”
    栗清圓禁不住這前後夾擊的圍剿,氣得滿臉通紅,這算什麼事。
    即便努力復盤,她也沒想得起來,哪一步她腦袋拋錨答應蹭這趟順風車的。
    馮鏡衡行雲流水地坐回後座上,松弛筋骨的樣子。片刻,眉目舒展、不掩笑意地反問了句邊上的人,因為她一直狐疑地盯著他,“有什麼問題?”
    栗清圓沉默後搖搖頭。沒問題,車子是他的。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正常不過。
    那什麼,怪不得人們總愛無事就議論天氣。因為人陷入短暫尷尬氣氛時,感官里只剩下天與地。
    栗清圓轉頭朝車窗外,心上朝自己說了句,明天估計還得下雨。
    馮鏡衡的話卻顯得客觀且白描極了,他問她,“手里抱著的是什麼?”
    “我媽店里的。”
    “知道,所以問你是什麼?”
    栗清圓依舊沒回頭,窗外,消停下來的市中心,難得如此寂靜。仿佛掃盡了一城市的垃圾與尾氣。
    栗清圓拒絕這樣性質的一問一答,隨即坐正回來,手上很隨意甚至幾分生意家孩子的攬客口吻,把那個玻璃盒轉贈給他,“糯米蒸排骨。馮先生可以嘗嘗,下次去島上,合口的話可以點一份。”
    馮鏡衡並沒有接她手上的東西,只傲慢口吻地問,“這大熱天帶出來,不會餿嗎?”
    又是問。栗清圓把盒子往中間杯格上一擱,不理會他,“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有人從善如流,即刻來剝上面一層塑料袋。
    栗清圓著實沒想到。等他撥開塑料袋,打開食盒蓋了,馮鏡衡顧客至上的思維問她,“我怎麼吃?手抓的啊?”
    栗清圓其實很想實話實說,喂,你這個人好歹也是個富家子弟,好賴話不會分啊!听不出來人家在臭你啊!看不出來這不是給你的啊!
    腹誹的人決定回以空氣。
    豈料馮鏡衡單手端起食盒,當真一人獨佔蛋糕那樣要從邊上啃一口的莽撞行徑。栗清圓整個人嚇傻眼,連忙喊住他,“喂!”她已經很委婉了,她就差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究啊!
    被喊住的馮鏡衡作無謂狀,一副如實以告的樣子,“我下午連軸陪大佬應酬了兩場了,講實在話,我現在餓得能連盒子都嚼了,你信嗎?”
    栗清圓沒轍,翻翻自己的包,她有自帶筷子的習慣。只是翻開收納盒,卻不是拿筷子出來,把里頭那把沒用過的勺子拈了出來。這還是之前她點一家輕食餐,店家送的這個勺子質量特別好,她這才沒舍得扔掉,留著上班時刻茶歇吃甜品用的。
    栗清圓遞給身邊人,對方卻比她先龜毛起來,“你用過的?”
    栗清圓才要收回頭,馮鏡衡快一步,從她指間抽走了那把勺子。“我連你家茶都喝過了,一把勺子怕什麼。”
    栗清圓忍不住地朝著空氣里臭一眼。她始終相信任何事情不會空穴來風,刻板印象這個詞存在也是因為合理。因為有些人,真的就是這麼干的。
    馮鏡衡挖一勺糯米飯嘗入口,就在栗清圓認為這種沾沾自喜、擅于偽裝的人絕對說不出什麼中听的話時,有人第三回 合大爆冷門,“嗯,還不賴。趁熱吃會更好。”
    栗清圓沒再繼續對話。
    直到送人的杭天去而復返,他牽開車門,發現他的老板已經坐回後座上了,甚至擺出一副賞心悅目之後的饜足感。
    車里有油香油香的肉味,杭天笑著問栗小姐在吃什麼。
    馮鏡衡很不快地出聲,“也給你一塊好不好?”
    杭天直覺錯過了什麼,也肉眼可見地,有人已經在連夜拔那些籬笆桿了。
    份外,杭天還在琢磨老板,你這家大業大的,干些撬牆角的事,說出去要給人笑話的。擱你母親那里,你也過不了關啊。集團上下都知道馮太太是最器重人品的,與馮董也是鶼鰈情深。外界都以為這位賢內助馮太太年輕時候多麼多麼的漂亮小辣椒,殊不知,也是個馭夫能手。許多富貴太太都是虛有其名而已,他們這位女主人可是實實在在陪著丈夫打江山下來的,也是實實在在集團有控股的。所以馮太太從來不怕自己的老頭鬧出什麼ど蛾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輪到兩個兒子,馮太太更是人品頭一位。當初大兒子結婚,馮母是不太滿意朱家的,倒不是朱家窮,而是朱家老子是個敗壞的德性,加上從後面孩子出生的時間推算,其實大馮先生結婚的時候,已經算是奉子成婚的了。這也是這麼多年,婆媳總有口角的緣故。然而,這些年,馮母對外維系家庭體面,也總要稱贊一句大兒媳謙讓,以及說到姻親家也要強調,雖然生意敗了,但是老夫妻倆感情篤定。
    一個家庭乃至家族,想要和睦綿延,經濟是基礎,人丁人品才是上行建築。
    否則,都逃不過五世而斬的下場。
    所以說,他們這位馮太太要是知道她的小兒子干些撬牆角的勾當,恐怕不是頭一個遷怒自己的兒子,而是要先怪這女方本來就不是好人!
    人心隔肚皮,就是這麼難琢磨。親生的永遠是親生的,沒道理可談。
    勝在栗小姐始終淡淡的。先前的背調也看得出,栗母家資不淺,大概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子也不太吃熱情闊氣這套。
    再送她回去的一路,栗小姐都沒多說什麼。
    車子到了她居住的小區門口,她執意不必開進去。
    馮鏡衡也不勉強,發話,“隨她吧。”
    等到她從後備箱里拿出自己的那盒鴨子,馮鏡衡從車里下來,問她,“這份還要不要?”他手里吃過的糯米蒸排骨。
    栗清圓正色回,“不要了,送給你。”
    “連飯盒?”
    矮一頭的人悶悶點頭,算是回應他。
    馮鏡衡見狀,煞有介事地也跟著點頭,“好。等我下次上島點外賣的時候,再叫你們的人捎回去。”
    栗清圓稍微抬起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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