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宴席最後那里,馮鏡衡很明顯的不想他哥哥秘書插手他或者他佷女的事。
    栗清圓看出點端倪,這是她的職業病。她服務過若干甲方,也見過大大小小各類級別的助理到政府秘書處的領導。許多主雇上下級間,通力、默契不在話下,但是男女上下級間,有沒有那條準線,其實一目了然。
    那位程秘很明顯,與老板過從親密。這種親密,卻頭一回叫栗清圓很難斷定有無實質關系。
    她作為女人的直覺起靈感的,卻不是程秘與他哥哥。而是對方天然對栗清圓的敵對感,這在馮紀衡提起她與朱青名字帶著相同音時,那位程秘看向栗清圓,是絕對的排斥。
    而栗清圓在朱青那里,即便彼此鬧過不太和睦的齟齬,對方都沒有過這種審判目光。
    她不信她的直覺會出這麼大的偏差。
    冤有頭債有主。她才懶得去細枝末節地追究別人,她只看馮鏡衡的態度,他對此諱莫如深是事實。那位程秘幾回試著朝馮鏡衡說話,他都沒理會。唯一叫栗清圓斷定的是,他不想對方接觸他的佷女。
    栗清圓心里一陣 啪。然而,面上不顯。
    馮鏡衡看她這樣子,干著急,即刻追問︰“誰和你胡說八道什麼了?”
    八面玲瓏的人忽而急了,這在栗清圓看來才是真正的破綻。冷淡的人,干脆反問,天真無害的樣子,“該有誰跟我說點什麼嗎?”
    馮鏡衡當著佷女的面,不便發作,“我人在這呢。你不信我,信誰的歪屁股話呢!”
    栗清圓在信與不信之間不決。她也覺得馮鏡衡的話有理,凡是信任出現裂縫,才是最糟糕的。然而,叫她把這心里的捕風捉影說出口,她更是覺得難堪。
    就在一時的沉默里,栗清圓才真正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不是在捕風捉影,而是在……
    車子快到別墅門口,馮鏡衡才要撥電話給老大那頭,叫他來把孩子弄走。
    不期然,大門口赫然一道身影。
    看著他們接駁車停下來,馮紀衡的一支煙也到了頭。
    他踏滅了煙頭,走過來,招呼女兒回家。
    伊家不答應,口口聲聲要跟嬸嬸一起看狐尼克和兔朱迪。
    爸爸拍拍手,說他來抱,也跟伊家解釋,“今天是情人節,你小叔本該就是陪女朋友的。你個小孩子賴在這里當電燈泡!”
    伊家不太明白她怎麼成電燈泡了。只把听到的看到的,描繪給爸爸,“小叔和嬸嬸好像吵架了。”
    馮紀衡聞言,很是意外。又不太意外,只端正面色問老二,“什麼情況啊,你這好一陣歹一陣的,誰受得了你!”
    馮鏡衡人從接駁車上下來,栗清圓這邊才要替著他挽尊一句,沒有吵架,只是小孩子听大人聲音高一些……
    她心里的腹稿甚至都沒打完。馮鏡衡沖她低聲道︰“你先進去。”
    栗清圓莫名不喜歡他這樣的口吻,一時停頓,便順他心意不參與他們弟兄的家務事了。
    伊家也去舍費爾那里拿她的包包。
    馮鏡衡這才跟自己的同胞兄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自認為和你拐著彎地說了好幾次了啊,你今晚過去,還是不听,那麼你的家務事,我至此不會再管了。”
    馮紀衡笑吟吟,來反問老二,“什麼情況?”
    馮鏡衡伸手來指自己的兄長,“汪春申這事,你和你秘書絆了我一下,我無所謂。我甚至自己的助手都不怪,只怪我那晚太急了。但是,老大,給我把程乾微換掉,她心思已經不在她的本職上了。這種人留在你身邊,你落不著好的。今天,她由著你的女兒跑到沒影子,也當著一屋子的人面不給你老婆絲毫顏面。明天,她就能霍霍你把你的家給沖掉。”
    馮紀衡充耳不聞,只看著老二這張漂亮且年輕他五歲的臉,一時艷羨,兄弟倆都是男人,沒什麼下作話不能聊的。馮紀衡怪老二可真能裝糊涂,“程乾微這個痴女,她心思在誰身上,你還不懂麼!”
    馮鏡衡懶得和他們咧咧,“少他媽廢話。我就問你,你留這種助手在身邊圖什麼!”
    馮紀衡自認為客觀嚴陣,“她工作還是挑不出毛病的。最重要的是,不絮叨我不愛听的。”
    馮鏡衡一針見血,“你真要升堂到你媽那里嗎?我早和你說過的,虞老板知道一點風吹草動,絕對清理門戶。馮紀衡,你比我知道,清理的,絕對不是你老婆。”
    當局者迷。馮紀衡嘲諷地來了一句,他問老二,“你有沒有想過,沒準過不了幾年,你里頭那位,也會變成個魚眼珠。”
    豈料老二斬釘截鐵,“不。她無論嫁不嫁給我,都不會成為魚眼珠。”
    馮紀衡突然覺得這樣的老二很沒意思。
    馮鏡衡再譏諷回去,“嗯,這就是程乾微在你腳邊,你的痛快,是不是!她順著你,諂媚你,掃干淨你身邊的一地雞毛蒜皮!”
    老大一時隱忍的怒氣。
    老二繼續發難,“你和她到底……”
    “滾吧。我對這種一把年紀還單相思我親兄弟的女人,下輩子都沒興趣!”
    馮鏡衡听後不但沒有松一口氣,而是越發地罵老大,“你就繼續玩吧,玩鷹的沒幾個不被鷹啄了眼的。程乾微這個瘋女人,她那個自卑的人格,恨人有笑人無。就憑她敢輕視朱青,我是你,早發落她一萬次了。”
    兄弟倆再一次話不投機。家家噠噠腳步背著她的小包出來,馮紀衡抱起女兒,痛快要家家跟小叔說再見。
    馮鏡衡投鼠忌器。這件事,渲染到虞老板知道很容易,然而,畢竟不是他自己的事,一對家寧,當真鬧到那樣不可開交,馮鏡衡也沒把握,朱青會是個什麼局面。他之前委婉滲透過,只寄希望虞老板能听出味來。
    且眼下,他自己都焦頭爛額。
    里頭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程乾微說了什麼瘋話,叫她誤會了。
    馮鏡衡連忙進里,栗清圓也如同家家一樣收拾好她的包。一副我準備好了,我要回家去了。
    沙發上的人見到他回來,什麼都不問,也不計較了。只淡淡朝喝了酒的人,“你幫我派輛車子,我要回去了。”
    馮鏡衡把他的兩只皮鞋脫踢得老遠。口干舌燥的人,第一時間去廚房冰箱里找水喝。他這才發現冰箱里有她下午沒吃的果盤和蝴蝶酥。
    端出來的人,假模假樣問她為什麼不吃呢。
    栗清圓不听會,再次開口,“我要回去了。”
    馮鏡衡裝聾子,繼續問她,“剛才吃飽了嗎,現在還可以叫到那個咸排骨。”
    栗清圓冷面笑匠,“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來我爸說的,還是要少攝入亞硝酸鹽的東西。腌制的東西,能不吃就不吃。鮮排骨雖然淡了點,但是人家從來健康,少油少鹽。”
    馮鏡衡到這一刻才听明白了她先前在桌上的調侃。文人真是花樣多呀。
    “就你爸,他有什麼資格宣揚這個宣揚那個,他愛吃的那道雙臭,臭麼臭死人,他攝入的亞硝酸鹽還少麼!”
    栗清圓一听更氣了,“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爸!”
    “就說了,怎麼地吧!”
    沙發上的人起身就要走。手上抓著礦泉水瓶的人,無聲地來作人牆,敵往左他往左,敵向右他向右。
    敵不動,他不動。
    栗清圓氣急罵人,“馮鏡衡,你就是個無賴!”
    “你吃完咸排骨,再回頭捧新鮮的臭腳,搞這種敵對拉踩,更賴吧!”
    身高、氣焰都矮一截的人,真是氣得咬緊牙關。
    “你憑什麼說我爸!”
    “誰讓你沒事把你爸搬出來的。再說,我說的不是事實?他不是愛吃雙臭?這可是你告訴我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栗清圓不和他繞。她第三回 跟他要車子,也聲明不是這里叫不到車子,她也不麻煩他了。
    結果,對面人全線跑題。跑到哪里去了,只听喝水的人,突然張口,“我把這里長租下來了。”
    “關我什麼事!”
    “我們家老頭當年為了迎娶我媽體面點,才租了里仁路那里。”
    “關我什麼事!”
    “該說不說,他跟我媽感情其實還可以。起碼到這個年紀了,百分之九十是離不掉了。”
    “關我什麼事!”
    “所以,我想把老頭這個德行繼承過來。恰好這里也是只租不賣的。”
    “關我、”
    “別關了,听我把話說完!”
    栗清圓︰“……”
    馮鏡衡一面看著她,一面繼續道︰“我現階段買房子你是鐵定不要的,買我自己名下,沒準你媽還得說我生意人家不干虧本買賣。不如租,長租給你用,錢我花。”
    “……”
    “這個後花園,你想怎麼歸置都可以。這里清淨,隔壁是租給舍費爾住的,他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次。他來了,我應付他。兩邊走動也方便。這里鑰匙也交給你,當你周末過來度假的地方,譯稿也可以來這里,好不好?”
    “……”
    “好了,我說完了。你有什麼想說的想問的,盡管來吧。我說過,我就在你面前。別在別人口里听說我。”
    栗清圓一時愣在那里。
    馮鏡衡彎腰來摘開她肩上的包和手提的行李袋。往沙發那頭扔去。
    再低頭朝她氣息近一些,給她倒計時,“過時不候啊。別和舍費爾那個老毛子說了那許多冠冕堂皇的獨立宣言,關起門來,反而一句話發落不出來。”
    “……”
    “三、”
    “……”
    “二、”
    “……”
    “栗、”
    “你哥哥那個秘書是怎麼回事!”
    馮鏡衡目光一緊,他就知道!
    “嗯,什麼怎麼回事?”
    “你少來,你讓我問了,又不誠實回答。”
    “你要問什麼?”
    栗清圓︰“她和你?”
    “沒有半點關系。上下級都沒有過。”
    “她……”
    “那是她的事。我這麼說,夠清楚了吧。”馮鏡衡簡單交代了程乾微和老大的過往。兩個人現在是主雇,以前算是一起在老頭手下做事的。馮紀衡正式接手老頭的生意,老頭便把一手調教出來的一助給了老大。馮紀衡婚後,馮鏡衡才正式回國來的。
    他現在用慣的助手杭天,也是托的虞老板關系。與其說是馮鏡衡信任杭天,不如是他母親信任杭家。
    而程乾微早幾年與馮鏡衡工作交接里,有過會餐或者茶歇。成年人的邊界感,幾乎不用開口,馮鏡衡幾次委婉地叫她不必關門,然而程乾微並不想听懂的樣子。之後馮鏡衡便私下不見了,凡事他們助理平級對話。
    馮鏡衡真正發現她和老大關系超出上下級範疇,是他有次去找老大談事,程乾微在馮紀衡的辦公座椅上抽煙,蹬了鞋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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