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向項不滿栗朝安替她主張,“我這麼說了嗎?”
    栗朝安逆來順受道︰“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無條件遷就你。”
    向項哼一聲,質疑他的話,“說的好像你做到了似的。”
    栗朝安依舊沒脾氣的樣子,“嗯,我沒百分百做到,但我一直無條件在響應著。”
    向項悶了下去。
    栗清圓听父母這樣一來一回的,原本心里覺得是用了媽媽的錢或是小舅的錢的那點慚愧心也熄滅掉了,她覺得照這個進展下去,她連夜搬出去都有點晚了。
    晚上依舊是向項睡栗朝安的房間,只是她睡前把手上的一串藕粉玉串給弄斷線了,撒得房里角落旮旯里都是。
    向項喊栗朝安來幫她,還在那里迷信且抱怨,就說吧,今天不順遂,睡前都沒有好兆頭。
    栗朝安翻出手電筒來,破除封建迷信的口吻,“線用久了要換,車用久了要保養,人活久了要體檢,就這麼個事,別神神叨叨了。”
    栗清圓洗完澡,加入了全家找和田玉的隊伍。她一顆都沒找著,忽然腦海里閃現出點什麼,連忙起身往自己房里去。
    她翻出今天出門的包,把包里的東西全倒在床上,一目了然之下,才後知後覺了什麼!
    當即換了衣服,那邊,房里的玉珠子還沒找齊全呢,圓圓忙忙騰騰地過來說她出去一下。
    向項連忙問︰“上哪啊?”
    “去里仁路。”
    這下栗朝安也起身了,拿出些父親的威嚴,“這麼晚了還出去,你媽更要不放心了。別去了,也別開車子。”
    栗清圓不听,甚至有點急,她如實以告,“我今天不是在那摔了一跤麼,我包里的東西可能落那里了。”
    “什麼呀?”向項問。
    栗清圓難得世故地答,總之她一定要去一趟,“兩顆寶石,加起來估計能抵兩套房子錢。”
    向項先不管這所謂的寶石,她趕在圓圓出門前,只問了句,“吶,我和你爸不是那麼不講理的父母啊,圓圓,你跟我說實話,這段日子是不是和馮鏡衡吵架了?”
    栗清圓話到嘴邊,還是沒宣布出來,而是順著媽媽的猜測,“嗯。”
    “又為了什麼?”
    “也許和你跟我爸一樣,一些固執。我改變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的那些天生的固執。”
    栗清圓出門,開車,特地穿了雙小白鞋。
    等到她一口氣驅車到了里仁路正門門禁處,才想起來過了商業營業時間,這里又恢復到除業主之外的門禁時刻了。
    之前她打車來,還有那把特殊的門禁鑰匙。那晚,她老早扔還給小紅樓的主人了。
    眼下,她被攔在門外。物業保安嚴陣要求業主來接,才能通行。
    尤其是今日白天還出了那樣的輿論事故。此刻,公館門禁只會更嚴格。
    逼得沒法子了,栗清圓這才坐在車里撥通了那誰的電話。
    馮鏡衡沒幾聲就接通了,栗清圓這頭不給他含糊的空間,只聲明她的要求,“你能不能給你的物業打個電話背書一下,我需要進去一下。”
    “你在哪里?”
    “里仁路門口。”
    “干嘛?”
    “我要進去一下。”栗清圓多余一句不說。
    “你開車來的?”馮鏡衡再詢問她。
    栗清圓這才想起來,包是他下草坡幫她撿的,于是,她也懶得周旋了,劈頭蓋臉問他,“我包里的東西你有沒有拿?”
    “拿什麼?”
    “你還給我的,不,是你送給我的那兩顆寶石。”
    馮鏡衡听她這口吻,不禁笑了聲。栗清圓听他這樣的笑,即刻就發作了,“你有意思麼,你藏起來,再等著我來找你要,這樣有意思麼?”
    那頭的人也急了,急她處處杯弓蛇影的口吻,“我藏什麼了我,我是那個哆啦a夢貓啊,什麼都藏!”
    “我最後問你,包里的寶石,你有沒有撿到再藏起來。”
    “我沒有!”
    “沒有你笑?”
    馮鏡衡在那頭再一次笑一聲,更像哭笑不得,“那我哭好吧。”
    沉默了陣,馮鏡衡重新出聲,“我給物業打電話,你先進去,我馬上回來。”
    栗清圓氣得沒說話,徑直掛斷了。
    不到二十分鐘,馮鏡衡的黑車挨著栗清圓的白車泊停下來,他從後座上下來,脫了外套,摘了領帶腕表那些。
    以最松快的身態站在下午事發地的內馬路邊上,沖不遠處草坡之下的人喊了句,“找到了麼?”
    栗清圓舉著手機上的手電筒,不發一言。
    路上頭的人也不再說話了,側著身,步伐不穩地下了坡來。
    他挨近栗清圓的時候,她才聞到他一身比下午那陣更濃的酒氣。很明顯,他從酒局上撤出來的。
    腳步虛浮,口吻晃蕩。卻不是來數落她或者叫她作罷的。而是順著盛稀踩空的位置,合理分析包滾落下來輻射的範圍。“我撿的時候,就好像在這。”他說著,腳踩一處。
    栗清圓都找過了。幾乎是地毯式的。
    就這麼大的地方,她最後傾向于,事發之後,大概率被吃瓜人看到並撿走了。
    馮鏡衡彎著腰,一面腳踩,一面拿手一寸寸去摸草皮里頭。他篤定的口吻,“撿走了,我也會跟他要回來。放心吧。”
    栗清圓不答。
    她找得有點累了,洗過的澡也白洗了,一腦門子的汗。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馮鏡衡見狀,過來想要拉她起來,畢竟地上沒準有蟲子或者蛇。
    栗清圓最怕這些東西了。然而,這個時刻,灰心戰勝了一切。她就是不想起來。
    身邊人安慰她,“沒什麼要緊,大不了我再買兩顆給你。”
    坐在地上的人,一句不想應答。
    草坡最深腹處是塊餡地池塘。種著些菖蒲、蘆葦,招惹蟲蠅不說,還處處淤泥,不乏一些臭味。
    栗清圓的包是無論如何也滾落不到那麼遠的,所以,池塘里頭,她壓根沒去考慮。
    然而,就在這月下冷風的一陣氣餒沉默里,馮鏡衡脫了鞋,卷了褲腿,決定再往下面去探探。
    他才走了兩步,栗清圓當即喊住他,“你喝酒喝傻了啊,不可能掉那麼遠的。就是被人撿走了。”
    “嗯,萬一呢。”
    不信邪的人,當真撥開了蘆葦叢,一腳踩在淤泥與草地的接壤處,他用手機的燈探照著,再一點點平移著。
    栗清圓冷眼旁觀著,直到夜風吹干了她身上的汗。
    蘆葦叢邊的人,無計可施地這麼搜索了一輪,依舊落空了。
    半腰上的人喊他作罷,“別找了。一個那麼明顯的藍寶石胸針,一個那麼明顯的珠寶盒子,如果在那,老早看到了。”
    涉足淤泥邊的人沒有回頭,“嗯,這里找不到反而是好事。被人撿走,我一定能懸賞追回。哪怕高于它們原價。”
    栗清圓听著輕笑一聲,質問他,“那找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怎麼沒有意義,沒有意義你大半夜殺過來找什麼?”
    栗清圓被噎了句,更是自暴自棄,“我虛榮!沒有女人不愛珠寶的,我拿去賣錢,可以輕而易舉買套房子。”
    不遠處的人,舉著一束光,微微側回些身子,反問她了一句,“嗯,你房子買的怎麼樣了?”
    栗清圓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草,“我閨蜜也發朋友圈了?”
    馮鏡衡笑了聲,這回他選擇主動交代,“你這樣對外不涉密的舉動,應該算不上背調吧,算我沒出息,我在打听你。”
    栗清圓不听他這些,最後一線生機般地問他,“寶石,你真的沒藏起來?”
    馮鏡衡氣得嘖舌,“我藏起來,再這樣狗一樣地蹲在這找,對我有什麼好?”
    栗清圓情急禿嚕了一句,“因為我寧願你在耍我啊。這麼貴的東西,丟了,你根本體會不到我們小老百姓的痛。”
    “我怎麼體會不到!那是我的錢,栗清圓,我買給你的禮物,丟了,我不難過?你真當我是凱子啊!”
    “……”
    “那怎麼辦呢,丟都丟了,我和你一起哭喪著臉,你就痛快了?”
    “……”
    “今天這他媽晦氣,打架翻車,還破財是吧,好好好!”
    栗清圓從來沒听過他這樣的口吻,她知道東西丟了怪自己也怪不到他。他那會兒急著送他們上醫院,栗清圓自己都沒想起來的事,他那一腦門子官司光火的時候,哪里會想到這些。
    大半夜的,兩個人像鬼一樣蛐蛐。到底栗清圓出聲了,“不找了,我要回家了,你上來吧。”
    馮鏡衡頭也不回,“你回吧。這件事,我有結果了,再通知你。”
    “不要弄什麼懸賞,你別發瘋。”栗清圓絕對相信,他一定做得出來這樣的事。
    “調監控,報警,或者聲明有償索回都可以,你弄個懸賞才是真正的傻。”栗清圓試著客觀建議。
    有人不听的樣子,“我傻我的,你急什麼?”
    “我急了麼,我那是赤裸裸的瞧不起!”
    “嗯,你了不起。栗清圓,敢說瞧不起我的,你是天底下頭一個。”
    “你先上來!”
    有人偏不听,甚至往那淤泥地伸了伸腦袋。他前傾著身子,但是喝了酒的腦子是晃蕩的,沒等栗清圓再沖他吆喝什麼,听到月下池塘里結實地一撲通。
    半腰上的人,氣得恨不得跳腳,連忙跑了過去,把這個不信邪的人拉上來。
    結果,沒事人的馮鏡衡反過來把她一屁股拽坐在地上。
    不等栗清圓反應過來,他先叫囂了,“你听我的,由著老宋送給你,有今天的事麼?栗清圓,我有錯,你也有了。你還瞧不起我,瞧不起也得挨我近一點瞧。”
    “神經病,你這個瘋子,你一個人髒還不夠,你……”
    有人一手爛污淤泥,來握癱坐在邊上人的手,十指交錯,“嗯,就這麼一齊髒著,也挺痛快的。”
    淤泥的味道是腐爛的臭味,然而,蘆葦飄蕩的天際里是,皎皎雲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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