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朱正說得天花亂墜，說理念、說未來、講故事，經典的營銷套路，都用上了，投資人被他說得心馳神往，再加上銷售數據確實好看，投資人在經過了短暫的討論之後，第二天上午就通知戴朱正，公司可以投資六千萬。
不過，他們內部也有一點疑慮，擔心太美麗的事情，背後藏著什麼看不見的危機，他們提出的條件是要空降三個高管到他們公司的財務、市場，以及人力資源這三個重要部門，運營數據需要同時讓他們知曉，如果有異常，風投公司有權要求停止公司的計劃。
戴朱正本來听說a輪起碼能拉到六千萬的風投，正開心，結果，跟著錢一起來的，還有三道“枷鎖”。
戴朱正也提出回去好好想想。
回到公司，戴朱正遇上王工，王工興奮地告訴他︰“昨天我跟路總介紹的總監談過了，他們很重視研發，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加入。”
戴朱正眉頭皺緊︰“加入有什麼好的，一點自主權都沒有了。”
王工也很無奈︰“有自主權沒錢也不行啊。”
戴朱正提高聲音︰“誰說沒錢，我昨天已經跟人談好了，起碼有六千萬，只要簽字，錢馬上到賬！”
第226章
對于六千萬能用多久, 王工是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
他只知道自己研發團隊需要多少錢，對于公司其他部門運行不可能一分錢不用，具體需要花多少, 他不知道。
戴朱正對他說︰“我們已經有了穩定的市場渠道, 穩定的客戶群體, 再加上有了這次的投資, 一定能有更多的風投願意投我們, 六千萬只是一個開始。”
在他的描繪下, 全世界各種大牌風投公司, 都會因為他們優秀的理念、出色的表現, 以及天使輪續投和a輪新加入的六千萬, 紛紛哭著喊著求著把錢塞給他們。
“老王, 你要自信一點！我們的東西是最好的, 現在只有我們的手機優化了游戲和視頻功能, 得年輕人市場就是得了天下, 現在你看看面向22到30歲消費者的手機市場佔有率, 我們最高！再看看網絡上的討論手機的貼子, 哪個貼子里沒有提到我們的品牌, 那些風投不投我們還能投誰？”
戴朱正充滿自信的話, 讓王工一時不知道從何辯駁起，他覺得戴朱正說的話, 看似有道理，其實經不起推敲。
市場佔有率確實很大，可是，這個市場佔有率卻不是因為手機本身性能強大, 而是市場營銷。
可是他又不能說，因為現在看, 雖然利潤率不高，但確實討論度高、好多人都在用。
如果他以技術出身的人提出質疑，就變成“搞技術的人覺得自己被排擠了，所以在貶低市場營銷的功勞。”
到時候，戴朱正還得再跟他說時代不同了，酒再好，也怕巷子深，營銷的好，狗屎也能賣出黃金價……
對于支配銷量的因素到底是技術佔比大，還是營銷佔比大，王工手上沒有足夠的數據。
王工只喜歡59分是不及格，60分是及格這種強數據為依據的討論，至于這種沒有可量化數據做依據的沖突，他一點都不想繼續聊，他覺得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是雙方互相利用辯論技巧來干擾對方的心理，實則並不能影響市場，毫無意義。
他很快就放棄了︰“你決定吧。”
戴朱正得到王工的同意後，便包了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廳，舉辦了一次員工大會。
大會的逼格拉得特別足，通知上要求所有員工穿正裝出席，酒店門口拉了五六條橫幅，紅毯鋪地、掛著公司名的大氣球離著老遠就能看到。
還有漆著公司名的專車送員工去酒店。
除了員工之外，戴朱正還請了投資人出席，但沒有請路菲菲。
所有人入席後，現場一片漆黑，忽然，三束射燈的燈光亮起，照在三座香檳塔上，由戴朱正、天使輪投資人，a輪投資人三人手持香檳往下倒。
等金黃色的香檳盛滿所有酒杯之後，再由戴朱正大聲宣布︰“歡迎我們的新投資人！勁鋒風投陸震陸先生！”
服務員將香檳分給在場所有員工，陸震發表講話，同時向員工介紹即將加入公司的三位高管。
三位高管也發表了入職演講，表達對未來的美好期許，希望將來與大家一起發展。
路菲菲坐在公司里，她的聊天軟件上收到了七個人發來的不同角度的香檳塔照片，手機彩信上還有五個。
這些人，都是王工公司的技術骨干。
他們與路菲菲相處的時候非常愉快，路菲菲雖然也是做營銷的，但是她的營銷不是不管產品的硬吹，她經常會與技術部的人討論某些功能設計的初衷、思路，還有未來發展等等。
這讓他們覺得被尊重。
而戴朱正就不一樣了，他經常在公司里說只有不努力的銷售，哪有賣不出去的東西，一個好銷售，就是應該能把梳子賣給和尚，把冰箱賣給愛斯基摩人。
他還自以為是在安撫技術人員，對他們說︰“有我領導的營銷團隊在，你們不用壓力太大，不管研發有沒有成果，都不會影響你們的收入，我們是一個大家庭！勝則舉杯酒以讓功，敗則出死力以相救！”
有幾個年輕員工信了，另外幾個有過工作經驗的老員工都嗤之以鼻，真實的職場情況是“勝則拼死爭功，敗則落井下石”，對于戴朱正這種哄小孩的說詞，他們都拿出來當笑話說給被他們當做自己人的路菲菲听。
其實他們公司內部的問題極大。
除了技術與營銷之爭外，還有三大公司舊部之爭、學校之爭。
三大公司是指公司員工里曾經服務于摩托羅拉、諾基亞和阿爾卡特三大通訊巨頭的人，他們在公司里抱團，就連同事之間開玩笑，都會出現︰“哎呀，諾基亞的人又來欺負我們阿爾卡特的啦。”
學校之爭，指的是重郵與南郵、北郵和西郵。
這四家是通訊行業人才的老家，國內三大運營商里的員工往往是從四家之一里畢業的。
“你們重郵的真麻煩”，“我們南郵的技術才叫好”，“他們北郵的沒水平還天天拽得二五八萬”，“那幫西郵的整天不知道在干什麼，就知道混日子”
……
這些話在公司里也能時常听見。
他們唯一的共性就是都不把路菲菲當外人，吐槽別人的時候，都不避著路菲菲，甚至當著她的面還會說更多。不知不覺，路菲菲听到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八卦。
一共幾十個人的公司，還能細分出這麼多派別。
這些派別里領頭的都是男人，誰說只有女生寢室才會四個人有五個群，男人也一樣，手段也沒有高明到什麼地方去。
公司的日常管理是戴朱正負責，但是，他做得並不好。
一周前，就有人向路菲菲吐槽，兩個部門聯手做一個項目，項目效果不錯，戴朱正大手一揮，給了二十萬獎金，可是，他是把錢給了其中一個部門的主管，讓那個主管分。
那個主管，把t二十萬全部分給了自己部門的人，另一個部門一毛錢都沒有。
另一個部門的主管去找戴朱正投訴，戴朱正對他說︰“哎呀，你們不要斤斤計較。”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錢也沒有被平均分配。
從此，兩個部門的人活成羅密歐家族與朱麗葉家族的模樣，互相惡心對方、互相拆台。
現在戴朱正身邊都是笑臉，他听見的都是對他說好話的人，不管他做什麼決策，他們都會說他是對的。
戴朱正對整個公司情況的了解，還沒有局外人路菲菲清楚。
段風從社交媒體上看到了員工大會，問路菲菲香檳好不好喝。
路菲菲︰“不知道呀，他們沒請我。”
段風︰“你不也是股東嗎？他們沒有邀請你？”
路菲菲︰“嗯，想必因為我不是大股東，入不了他們的法眼，天使輪的人投了五百萬，a輪的人投了六千萬，我算什麼，戴朱正覺得印度市場換成是他，他也能搞定，他覺得他頗有舞蹈天賦，一定能與妮塔談笑風生，達到與我一樣的效果。”
說著，她給段風發過去一張員工大會的照片，上面是戴朱正穿得花里胡哨，在跳草裙舞，下面的員工都看得哈哈大笑，氣氛非常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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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路菲菲就收到戴朱正的通知，告訴她，由于公司業務調整的需要，公司要回購給路菲菲的股權。
戴朱正很雞賊的沒有使用最新的股權估值，他的理由是會計師事務所還沒有進行最後的確認，他用的是六千萬還沒有注資之前的估值，比現在的價格要低五分之一。
算下來，路菲菲從股權上拿到的那一點盈利，實在不像股東的收益，更像是打工人得到的工資，甚至還不到央企外派非洲員工的水平。
呂玉珠看著那份資料，都替路菲菲生氣︰“過河拆橋啊！”
路菲菲仔細看了投了a輪的風投公司的一貫作風，笑道︰“誰說他們過河拆橋了，他們根本連河都還沒有過呢。”
路菲菲痛痛快快的將手中的股份全部回售給公司。
公司里那些與她交好的人紛紛找來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得知真相後，皆義憤填膺，說戴朱正不干人事，哪有做的這麼絕的，還有說路菲菲不應該退讓，就是不回售，看他怎麼辦！
路菲菲笑道︰“不回售，他可以增發，稀釋我手里的股權，沒意思，這個價格不高不低的，就當我公款去印度旅游了。”
如此人淡如菊、不爭不搶、歲月靜好的話，傳到戴朱正耳中，他心中十分得意，女人果然害怕沖突，稍微強硬一點，她們就老實了。
路菲菲的股權辦完手續的同一天，印度通訊運營商就通知戴朱正，他們之間的合同也到期了。
戴朱正大為震驚︰“我們簽的不是五年的合同嗎？”
印度人對接人用濃重的咖喱味英語，給戴朱正解釋為什麼合同到期了。
因為按照印度現行政策，手機必須有70%的零件是在印度組裝的，只在印度裝個背蓋，塞進包裝盒里，完全不屬于這個範圍。
戴朱正不服︰“這是什麼時候的規定？”
“上個月出的。”
“可是，我們的合同是在新政策出台之前簽訂的，應該按舊規定執行。”
“哦∼我們的法院規定，這條規定制定之前的所有合同，也要按這個要求履行。如果你們不能在規定的時間之內達到法律規定的標準，合同會自動失效，歪迪歪迪掃力∼”
在規定的時間之內，也就是在交貨時限的兩天之內，平地長出一個工廠，且長出一群熟練工，並一口氣把所有的零部件都運到印度，然後組裝……
這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戴朱正垂死掙扎︰“既然是上個月出的，那為什麼沒有早通知我？”
印度對接人︰“因為，路小姐得到了一份特殊許可，那份許可是簽發給她，而不是簽發給貴公司的，現在她已經將這份許可授權撤回了。”
戴朱正在辦公室里轉了幾圈，想好了話術，便親自打電話給路菲菲︰“路總，你好啊，最近還忙嗎……貴公司不是還有顧問業務嗎？我們雖然不是合伙人了，但是，您的專業能力，我是很信服的，南亞這麼大個市場都是你負責的，做生不如做熟，我想請你繼續做南亞市場的顧問。”
路菲菲微笑，顧問？就是想要那份特殊許可權吧，那是她與妮塔往來很長一段時間，又幫著首富成為全世界第一個去列支敦士登成為臨時大公之後，才得到的特別優待。
可不是像戴朱正想的那般，隨便跟妮塔學學跳舞，吹吹彩虹屁就行的。
路菲菲听戴朱正說完，柔和的回復︰“請我當顧問可以的呀，不過，現在印度要求一定要有70%的加工程序在他們本國完成，要投入的太大。”
“你不是有特別許可，可以繞過這個要求的嗎？”
路菲菲遺憾地對他說︰“哦，你說這個啊，我把工作全部交接完之後，就把特別許可權轉讓給另一個公司了。我想你既然要自己管印度市場，那一定是已經想到解決方案了呢。”
路菲菲聲音甜甜的，語氣柔柔的，听起來戴朱正的耳中，卻是陰陽怪氣，拿著刀子戳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里反復對自己說︰“量小非君子，量小非君子，不跟女人一般見識，先把特許權拿回來再說。”
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十分真誠︰“路總，哎，我這也是沒辦法，是勁鋒那邊要求的，畢竟他們投了六千萬，他們才是爺，現在我們這邊連財務和人事兩項大權，都捏在他們的手里。
回購你的股權的要求，也是他們提的，唉……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啊，我是真的沒辦法……
您看，能不能拿回來……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肯定比另一個公司更可靠啊。
你不是想要在全球打造中國制造的品牌嗎？我們的質量你最清楚，絕對不會出問題！”
路菲菲的聲音還是很柔和︰“不行呀，特許權一年只能變更一次，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放心，我授權的另一個公司的產品，質量也很好的，絕對不會丟了中國制造的臉。以後你要是繼續在印度出貨，絕對不會因為是中國貨，而被貼上劣等品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