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師的回答依舊是沉默。
葉語安他們躲在道觀之下，這雖然不是絕對的安全之地，但禁軍只能尋得道觀，一時半會尋不到地下的鬼市；劉景 此時不知在何地，但聰明如他，應是能順利回到嶺南，再作打算。
離王將杯中的剩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道︰“林道主這般態度，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走罷。”
……
楊府內。
“二十多年了。”楊澗山臥在床榻上，靠在窗檐前，他透過窗外，望著天邊，喃喃自語道︰“禁軍被掌控在王憲知手下二十余年，早已沒了從前的樣子，從前我認識的那些人，也早就不在了。哪還有什麼人記得十二侯軍，只留我一人……”
手下單膝跪在床榻前，他無法回應楊澗山的嘆息，只有低著頭報告自己的任務︰“屬下無能，依然沒有尋查到甦大夫和何子魏的消息。”
楊澗山長嘆一口氣，道︰“打探不到，是好事。”
“若是王黨拿住了他們幾人，必定會以何書與柳木來作要挾。”他收回目光，看向手下，像是解釋，也像是自語，他緩緩道，“我時間不夠了，也沒有精力再重新培養一個好苗子了。我視甦家女兒與我那學生如己出，王憲知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若他真以此為要挾，我別無他法。”
若是何書或者甦柳木在此，定是要說些寬慰的話來，但跪在地上的手下不會說，候在一旁的侍女不敢說，最後還是那侍女盯著桌上的藥碗，猶豫著憋出一句，道︰“大人安心修養，甦……甦大夫與何公子會沒事的。”
“休不休養，又有何差別？”楊澗山笑了一句，似乎覺得也沒什麼所謂，“早些離開，也能早些得見想見之人……”
候在一旁的侍女听聞此話頓時慌了神，連連說不會的，又道︰“甦大夫開的方子見效頗佳，大人您用完精氣神好了不少，怎能說這般喪氣的話？”
楊澗山听聞，只一笑置之。
“屬下不懂。”听到甦柳木的名字，那位手下似乎有些怨言，問，“既然您為他們提供了安身之所，甦大夫卻不願領情。”
楊澗山的笑容淡了下來，他微微地搖頭，說︰“這座長安城吃了太多的人，縱然楊府能護得這些孩子們一時半刻，王黨尋到手段來對付也只是時間問題。我若先一步離去，楊府便是樹倒猢猻散……”
手下一驚，正要誓表忠心，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听楊澗山停了停，幽幽地嘆出一句︰“……最後的路，終究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第75章 謀劃
牢房里陰暗，潮濕。石縫里滲出水跡，在不多的石壁燭台的照映下反射出水光。
地上的鋪設的防潮的干草完全沒有作用，濕漉漉的，又很扎人。林師將衣服的布料向下扯了扯，蓋住了那令人不適的觸感。他靠著牆，闔著眼，往日系在腦後的發帶被他綁在手腕上，墊在鐵鎖下面，讓那冰冷又堅硬的觸感更能讓人忍受一些。
不同于兩側牢房中激烈的嘶吼聲，和痛苦的呻吟聲，林師顯得過于的平靜，甚至在心中細數了一下離王究竟在此地關押了多少人。
很多。
他被押進來時粗略看過，關在這里的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還有不少國子監的學生。
莫不是但凡對他有所抵觸的，都要想辦法押至此處來？
那麼此處為位于何處？是離王私有，還是詔獄？若是詔獄，那麼離王所作所為，未免也太過于狂妄了些，幾乎把那三司當作了擺設。
若是私有……
想到這里，他又想起劉景 私宅下的那處地牢來。
離王率禁軍包圍宅邸，破開門時，陵南王府其余的的家臣們應是躲進地牢中去了，離王當時只在正廳同自己交談一番，便離去了。地牢雖不若鬼市那般保險，但若來者不知此地有這樣一處，也是難以覺察的。
離王既然押送自己離開了，林師望著黑漆漆的、往下滴水的天花板，心想，那地牢里的那些人，應是沒事了罷......
......
劉景 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前。
門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刀痕，看得教人膽戰心驚；門死死地關著，和清晨離開時一樣。門前應該是被清理過了，除了被踩得凌亂的花草，看不見血跡。
但那道痕是新的，是清理不掉的，仿佛在挑釁一般地告知他有人攜重兵擅闖此地。
站在他身後的谷余也被這道痕嚇得不輕。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過了好久，見劉景 一直僵在那里，沒有動作，也不說話，他才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喚了一聲︰“主上。”
谷余這一聲喊，才讓劉景 終于有了反應。
他抬起手，撫過門上的一道刀痕，谷余余光中看見他的手在抖，還沒來得及細看清，便只見劉景 微微一用力。
大門隨著劉景 的動作應聲而開，劉景 的心也隨之猛然一墜，心中的僥幸頃刻間蕩然無存。
門沒有鎖。
隨著沉重的“吱呀——”一聲，庭院的光景猝然呈現在眼前。
劉景 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似乎已經料到了門後的光景——當他看見門上的那些新添的刀痕時，便已經有了些預感。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腳，向前一步，兩步，又停了下來。
有液體從他腳邊緩緩淌過，匯聚在門檻處，聚成一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