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感覺自己被公安所完全克制住、讓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馬爾貝克一點點剖開。他看過馬爾貝克的審訊視頻，很清楚自己抗拒到最後會成為什麼樣子——
被撬開所有的秘密的同時，他甚至無法安穩死去。
——他看過那麼多次，從來都沒有為別人身上的慘劇動容。他從不覺得別人的死亡需要被放在心里，他只在意自己所能獲得的、所將要獲得的東西。
到底是天生如此還是被培養成這個樣子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身為階下囚的他，正面臨著與那些人相同的境地。
他當然不會知道上 希本人其實也不喜歡這件事。他不知道公安的預定是如果上 做過幾個步驟朗姆還拒絕說話，那麼後續的事宜他們會接手——已經把上 當做半個編外人員的公安顯然相當珍惜這個全能的臨時員工，能減少對他的心理刺激就盡量減少一點。
他只會覺得馬爾貝克向公安投誠了，這會兒或許還是他展示能力的絕佳時機——這會讓朗姆產生畏懼。
……強烈的畏懼。
耳機之外的世界，公安警察大概在和朗姆一問一答進行得不錯。上 把自己放空掛著待機，先前沾在醫用手套上的血緩慢地流動、滴落——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褲腿上沾染了一點濡濕的感覺。
……又沾上血了。
——好髒。
……我什麼時候能停止傷害別人？
——哪怕是這個人也一樣。
……應該由法律來管好他。
——不是我。
他有點出神地想著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但無論如何，希望他今天的工作能到此為止。
剛才諸伏景光大概是設想了由別人來替代他的可能，但這確實不算是多好的主意，他依舊是公安警察，需要對自己說出口的話負責。這點上來說，降谷零反而比他要更堅決果斷。
心跳平穩得幾乎有些異常。在漫長的等待之後，他抬起眼楮，看到上方亮起綠燈的審訊室的門。
耳機里傳來請他離開的指令。他抬起頭，最後在離開之前直視了朗姆。
癱軟在椅子上的那個人看起來好像突然變老了許多。很難想象他這一次的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由這個人主動引發的……而他知道，哪怕朗姆已經交代了他所能交代的所有信息，公安應該也只會給他一個足夠干脆利落的死刑。
這至少比日本正常的死刑要好一些。那些死刑犯在死刑到來前不會知道自己的刑罰被定在那一天，于是他們在死前一直都活在恐懼和擔憂之中。朗姆這次做得足夠配合，所以他應該不用經歷那些了。
他走出門，在門口的垃圾桶前脫下那雙醫用手套，然後去了洗手間，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用泡沫洗手液清潔了自己的手指、手掌、手腕。
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 原研二站在洗手間的門口。
*
在對上那雙眼楮的時候，上 希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研二先生。”他開口，然後停頓住。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然而 原走近，抬起手，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握住他的手。手指插入指縫中，十指相扣——然後上 意識到，下意識地順著對方的力量往後退的自己被壓制在了牆上。
“——這里沒有監控。”他听到 原柔和的聲音，“給我一分鐘？”
情不自禁的，上 為了這句話開始微笑。
“……研二先生，現在想要多少時間都可以吧。”
“這不是在家里。” 原笑了一聲，“但我現在非常、非常地想要親吻小 希。”
心跳突然變得這樣劇烈，對于時間的計算逐漸模糊，氣息交換的時候，理智都幾乎快要沖破頭腦，甚至連今天才意識到的那些細碎的絮語也徹底消失。
他的眼眶開始發熱。
——啊，好像又變得脆弱了一點。
——但是沒有關系，和這個人在一起……所以，沒有關系。
第197章 file.197
幾分鐘後，兩個簡單地發郵件說明的非公安人員出現在警察廳地下車庫內。
汽車後座上是塑料袋包裝的柚子，居然還額外附帶柚子葉，可能是降谷額外買的那些柚子上面的葉子全部都被單獨分離到這里來了。
原低頭看了眼手機︰“唔，小陣平問是不是你這邊有事情。”
上 ︰“……我回頭再去暗網上收集一下最新的爆炸物相關圖紙作為禮物送給松田先生吧。”
如果他沒記錯，這幾年 原因為他的事情請假或者早退也不是一兩次了。 原研二的能力很強，所以機動隊那里經常只能抓松田陣平來頂班。
他想了想，又問︰“松田先生是不是喜歡模型之類的東西。”
原在駕駛座上笑了一會兒︰“是，不過別送他太夸張的……小陣平會不自在地別扭一段時間——啊，不然就送他過分一點的吧，那個樣子的小陣平會很好笑。”
所謂幼馴染當然就是無時無刻不互相坑對方的人！
上 對這種事情無條件縱容 原的想法︰“好。現在海淘也很方便，買得稍微大一點好了……他現在是不是從警察宿舍那邊搬出來了？”
“對，總住在那邊也很不方便。他的新家里這邊也很近……小時候其實我們說過以後要做鄰居——”
上 反應很快︰“隔壁的房子還在我手里。”
原又笑了一會兒︰“這個太夸張了！而且他現在大概不會想經常看到我們兩個待在一起……他也會受不了和班長、娜塔莉小姐一起吃飯。”
他轉動車鑰匙，看著上 系好安全帶︰“回去之後先洗個澡，然後你想吃什麼？”
“想……吃點好吃的。”上 說，“回去的路上去一下海鮮市場？”
*
用過幾年假名，如今才換回真名的吉川和幸如今依舊在經營他的水產店。
當年他脫離組織後在各個地方都打過工，也算是留下假身份的痕跡，但最後，他接手了之前也是上 安排的人在經營的水產店。
……並且在一切結束之後也覺得這份工作挺不錯的，不打算再更換了。
宮野明美曾經好奇地問過他“以前在米花水族館工作，保護海產變成售賣海產真的沒問題嗎”，得到的答案是“以前其實我也經常關注哪些魚能吃哪些魚不能吃”。
原和上 並肩走進來的時候，吉川和幸稍微吃了一驚。
他的表情被 原敏銳地捕捉到。後者揶揄地看了眼上 ，上 的表情倒是很坦然︰“以後要買水產也可以來這家，吉川君會挑選出最新鮮的。”
然後他又補充︰“他在經營線上的海淘店，所以我可以順帶預訂想要給松田先生的東西。”
——這大概就是小 希還藏著沒有告訴小降谷他們的暗線之一了。
原對上吉川投過來的恭敬的表情，擺出一個輕快的微笑︰“好，我知道了。三文魚、鰻魚、秋刀魚……？”
上 看向吉川，後者擺出熟練地營業式微笑，附帶一點額外的熱情︰“今天還有活的青鰻，要帶一條走嗎？”
青鰻是鰻魚的一個分支種類，肉質相對于普通鰻魚而言口感要細膩很多。這家現在由吉川經營的水產店過去就有上 的資金支持，甚至在現在的店主人接手之前就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也和不少高級日料店簽訂了供貨合約，提供的青鰻當然有品質上的保證。
上 ︰“那就鰻魚吧。我再帶兩塊三文魚，明天早上可以吃。”
店員早就非常識趣地讓開，店主親自挑選了品相最好的鰻魚，操刀現殺——他握刀的姿勢相當純熟， 原忍不住又對上 投過一點微妙中帶著好笑的眼神。
直到被熱情地送出門，上 才終于說︰“吉川以前也是組織的人，經過訓練……但沒做過什麼事，基本都是跑腿，他想脫離組織之後我就幫了一把，這幾年也真的幫了我很多忙。”
他突然露出點促狹的笑容︰“說起來，他還算是諸伏君的前輩——我那時候想要找個搭檔，覺得最合心意的其實是吉川。他除了個人實力之外，各方面能力都相當優秀。”
原失笑，又低頭打量塑料袋里的鰻魚︰“確實看著很不錯，也很新鮮。”
“這家店我已經送給他了。”上 輕快地說，“他也很喜歡這份工作。這樣也很好——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
——確實。
原想。
店老板握刀的姿勢看起來不像是廚師，但把學到的技巧用在殺魚上面倒是非常漂亮。
“新鮮的鰻魚……唔，我還是第一次烤青鰻，希望不會把它做壞掉。”
*
事實證明， 原家的烤箱第一次烤青鰻，成果相當不錯。
晚餐之後，廚房內的洗碗機嗡嗡作響，小茶幾被挪到沙發邊上，電視機里在播放晚間新聞，主持人口齒清晰地講述著今日新聞。
“……水無小姐應該已經回美國了吧？”
“應該？”上 想了想，“我沒再關注後續……但我覺得她和她的同僚應該都回去了。”
“最近東京相當太平啊。”
“……唔，畢竟之前那一波動靜很大，警察廳連自衛隊的人都調過來了。只是有點壞心思的普通人估計會被嚇到，那些想分一杯羹的小組織估計也沒膽子在這種時候觸霉頭。”
上 低頭，看著 原撥弄他的手指，感覺自己好像還能聞到柚子葉的氣味︰“——應該能至少安分三個月吧，之後就看誰會做出頭的椽子了。”
“听起來這三個月內機動隊也會比較悠閑。”
“會很忙的應該只有搜查課吧。”上 感慨，“伊達警官作為最可靠的警部之一還要請婚假……”
原嘆息了一聲︰“確實，普通人的犯罪率真是……總很難壓下來太多。”
客廳內的氣氛安靜了片刻，然後上 側過頭，對上 原的眼楮。
熟悉了之後，他總能讀懂 原的一些眼神。
于是他略略低下頭，親了一下 原的手指關節——他的戀人實在擁有一雙非常漂亮、也非常靈巧的手。
“要做點什麼嗎？”
“唔，我在想小 希今天是不是需要釋放一下壓力……” 原的眼神飄忽了一下，“而且，上次有說過朗姆和貝爾摩德事情之後，你那邊的事務就真的算徹底結束了吧。”
“……對。”上 的聲音柔和了幾分，“如果再有什麼，應該也不會要我來處理了。”
——他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原想了想。
“今天，要試著把主動權拿到手里嗎？”
“……誒。”
“雖然理解小 希的想法……但偶爾取悅一下自己也不是什麼需要回避的事情。”
嘴唇又貼合在一起，聲音變得近而含混。
“……應該慶祝一下的。我想讓你也高興一點。”
“我現在已經很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