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澀而低沉的聲音自背後想起。
沉睡的黑龍意識此刻正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嗯？”溫迎走回來，“是在說我嗎？第一次蛻化？”
可能是太久沒有說過話，語言功能蛻化，黑龍說話一字一頓，話音的落點也有些古怪。
溫迎笑著走到黑龍面前，正要在說些什麼，沒注意腳下突起破開地面的樹根，被絆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向前撲去。
“啊！”短而急促的驚呼，溫迎手撐在了生命樹上。
剎那間，溫迎身形驟然一晃，力量被抽離的感覺讓他眼前一陣眩暈。
溫迎下意識的收回手，閉了閉眼楮。
“小、龍？”
溫迎定了定神，听出黑龍話里的擔憂，他搖頭說︰“我沒事。”
此刻才發現，黑龍的尾巴不知什麼時候橫在了他腰間，被藤蔓貫穿的尾巴很難做到卷的動作，只能勉強靠近，借他抵著站穩。
黑龍垂下眼眸，環在生命樹上的身形掙動。
溫迎看著他傷口處隨著動作不斷涌出鮮血，焦急道︰“你的傷口流血了。”
黑龍歪了下頭，對此毫不在意，似乎察覺不到痛一般，繼續掙動。
溫迎張了張嘴，雖然知道這只是一道殘存的虛影，可親眼看見這種情形，心里還是不免被揪了一下。
精神力不知覺間覆在了他汩汩流血的傷口處，以前這樣嘗試毫無作用，但眼下，碎裂的鱗片肉眼可見的再愈合，溫迎一愣。
不等他想明白怎麼回事只听一聲響。
‘ 吧’
黑龍掙扎間掀起地上的根睫土壤，尾巴與掙出的一瞬間，他的身形驟然透明，變化。
隨著黑龍的消失，一個身影與溫迎化形後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背靠在生命樹樹干上，身上的衣服斑駁破損——那是龍鱗化作的貼身衣服。
龍鱗的損傷也呈現在了這身衣服上。
男孩面無表情，墨色的眼眸幽深，年少稚嫩的臉上血跡斑斑，面上卻沒有半點符合這個年紀的稚氣。
溫迎驚訝的睜大了眼楮，殘存的一抹意識，居然還能化形嗎？
可是看黑龍的身形，應該是成年龍，但化形以後卻不是。
龍族是在蛻化後才會有外貌上的變化，那黑龍現下，算是退化嗎？
——重新回到第一次蛻化期。
溫迎沒說話，黑龍也不開口，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安靜的注視著對方。
片刻，溫迎從震驚中回神，揚起笑臉，好奇又激動的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溫迎。溫迎•布龍菲爾德。”
說著，他伸出手，鎏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的看著他。
半晌，黑龍沉聲開口︰“嚴、應淮。”
第063章
嚴應淮看著溫迎抬起的手, 指甲修剪整潔圓潤，白嫩的手上沒有半點繭痕，一看就被照顧的很好。
他指尖微動，蜷起遮住掌心猙獰的傷疤, 抵在衣服上摩挲, 也擦拭不掉上面的血跡。
溫迎看出嚴應淮的窘迫, 上前主動握住他的手, “你好呀。”
掌心相觸的瞬間，嚴應淮身形驟然僵住, 維持著半抬手的動作久久沒動。
精神意識中殘存的虛影，並不是現實中真的觸踫, 溫迎握著他的手, 感覺並不真切, 他笑著問道︰“你一直待在這里嗎？”
嚴應淮點了點頭, 復又搖了搖頭。
“嗯？”溫迎感到有些奇怪，“這是贊同還是否認。”
嚴應淮垂眸，眼底空洞，“我……記、不清了。”
溫迎聞言頓了頓, 他想, 那應該待了很久吧。
深淵下沒有錄到黑龍的尸身，那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了生命樹的養料，只是殘余的精神力一直沒有消散。
殘存的精神力存在一天，嚴應淮就會一直待在這里。
“你有看見其他龍族殘余的精神體化形嗎？”溫迎覺得這樣說有些不清楚，于是又解釋︰“就是、像你這樣, 你有見到過嗎？”
嚴應淮︰“你。”
“我？我不是……我是說像你……”
“第一個。”嚴應淮輕聲說完, 稍作停頓又說︰“見到。”
溫迎試探著說︰“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第一個見到的？”
嚴應淮緩緩點了下頭, “嗯。”
溫迎懂了，尚存于世的龍族無法進入深淵，即使進來也會努力壓制自己的精神力，避免引起躁動，無法產生精神力共鳴，就無法看見嚴應淮。
已經離世的龍族，可能意識早已經消散。
前不知時間，後不察未來，嚴應淮一直自己待在這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
溫迎眨了眨眼楮，看著反應緩慢的嚴應淮，忍不住抿了下唇，壓下心底的澀意，“那以後有空我可以經常來找你聊天。”
反正營養液一直要往深淵下傾倒，有精神力做鏈接，他進入深淵下就跟進入精神識海一樣容易，畢竟精神力溢散時，這兩個場景是重疊的。
溫迎話音落下，嚴應淮怔怔的沒有反應。
他抬手在嚴應淮面前揮了揮，“嗨？”
嚴應淮的視線從溫迎的手移到了他的臉上，輕聲︰“嗯。”
“來，坐這。”溫迎找了跟相對平整的突出地面的樹根當椅子，拍了拍身側，“我幫你把龍鱗修復一下怎麼樣？”
他剛才既然能幫嚴應淮的傷口止血，那療愈鱗片跟治病止血同源，他自然也是可以做到的。
也得虧是精神識海與深淵重疊，溫迎的精神力在這種環境下可以發揮最大作用，如果是在外面，受了這種程度的傷，他可能還真的無法保證治愈，只能盡力。
嚴應淮雖然只是殘存的意識，但在他徹底消散之前，能治好身上的傷，也算是一種慰藉。
“過來呀。”溫迎見他不動，伸手去拉他。
把嚴應淮按在樹根上做好，溫迎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很快的。”
星際藥物對龍族無效，對殘余的一抹意識更是沒有半點作用。
溫迎只能用精神力清理傷口，極細的精神絲勾起卡在傷口中的小石子剝離，裹挾著溫潤治愈氣息的精神力輕輕覆在上面。
即使傷口已經不在流血，但貫穿式的豁口血肉模糊，比黑龍模樣時看起來傷的更嚴重，光是看這傷口，都不禁讓人心里一緊。
溫迎清理的越發小心。
傷口里有不少斷裂的小塊樹枝，大概是剛才掙脫時沒有完全甩開，已經在血肉里扎根的藤蔓被硬生生拽下來。
嚴應淮坐在那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座安靜而沉穩的雕塑，清理傷口時，有些表面愈合的傷口要被重新打開，劃破表層，血又重新流了下來。
傷都在他身上，嚴應淮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嚴應淮偏頭看向溫迎，見他神色認真，眉頭微微蹙起，連呼吸都十分輕淺。
精神力清理傷口需要全身心投入，專注到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分神。
深淵內不見光。
游離的微弱光暈盡數時殘存的精神力閃爍，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溫迎斂起精神力，長舒一口氣，“好啦。”
溫迎嘴角上揚，雖然很累，但是好在治愈過程很順利，“再休息幾天，傷口就可以完全愈合。”
這麼大的傷口，等愈合以後留下的疤痕也不會小。
只是跟傷比起來，疤痕就是小事了，隨時都可以把疤痕也清除掉。
嚴應淮︰“謝、謝。”
“不客氣。”溫迎拍拍他的肩膀，識海中突然傳來赫爾曼的聲音。
‘溫迎，該起床了。’
縹緲的聲音落在耳中，溫迎有瞬間的呆愣，“啊！我得先走了，下次見！”
話音落下，精神力一斂，坐在身邊的人猝然消失。
周遭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安靜的仿佛這里沒有任何人出現，自始至終，只是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嚴應淮坐在樹根上，背靠生命樹，看著手上恢復的傷口久久沒有反應，半晌，他對著空蕩蕩的深淵輕聲開口︰“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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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回籠。
溫迎睜開眼楮才發現外面天色大亮。
對于早起出門捕獵的時間，現在已經算是晚的了。
而且，晚上他一直在精神識海中游離，並沒有真的睡著，這會一睜眼，溫迎先是打了個哈切。
困得他能倒頭就睡。
“昨晚沒休息好？”赫爾曼見他滿臉倦意，溫熱的毛巾覆在他臉上，還未動作，溫迎自己往前一趴，埋首在毛巾里蹭蹭。
睡覺前還是獸形，睡醒不知怎麼就化為人影了，大概是精神力游走間，不知不覺就化形了。
“嗚……”溫迎擦拭過後推開毛巾，趴進赫爾曼懷里。
赫爾曼抬手覆在他頭發上，順勢落下輕拍後背，商量道︰“那要不明天再去捕獵？今天多睡會，就不去了。”
感覺溫迎已經完全困的走不動路了。
豈料，听他這麼說，溫迎強撐著把眼楮睜開， “要去！”
有那麼一瞬間的精氣神十足，然後又重新趴了回去，感覺這樣不方便，溫迎還特意化為了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