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他一時滿頭霧水,漫無目的在奧菲莉婭的臥室里轉了幾圈,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
    第三次路過書桌時,厄里亞不知為何想起養女在耗子洞里藏錢的往事,靈感微微一動,抬起手把前面的書桌往旁邊挪了挪。書桌是拿街邊撿的櫃子改裝的,桌案相連的背面有塊緊挨著牆壁木板,厄里亞把它搬開之後才露出後面有點掉漆的白牆。
    牆上果然不出所料,有個不規則的圓洞,是廢棄插座被拆下來之後留下的。
    他皺著眉伸手往洞里摸索,指尖觸踫到一個略顯柔軟的物體,拿出來一看,是本破破爛爛的草稿本,紙張正面上寫了一行單詞︰‘奧菲莉婭的日記本’。
    瞞著主人偷看日記是種不道德的行為。
    但作為失蹤人口的爹,厄里亞覺得他應該有特權。他將日記本隨手一翻,第一頁正巧就是最近的日期,上面寫到︰
    7月16日,天氣晴。
    和厄里亞搬來新住址已經有三天了。這里是大都會市,從來沒听說過的名字,也許是因為離我之前住的地方太遙遠了。
    外面人超乎想象得多,很可怕,按照以前的求生經驗,我絕不能被他們發現。
    ……但是很餓,很餓,很餓。
    好久都沒有這麼餓過了,如果厄里亞想餓死我,我就在死前殺了他。
    如果我能辦到的話。
    7月17日,天氣晴。
    偷了廚房一把刀,厄里亞沒發現。努力試著去和他搭話,結果得到了吃的。
    被他嚇了一跳,本來想裝可憐,結果哭得停不下來,好煩,現在想想真丟人。但他好像也被嚇到了,是錯覺嗎?
    無所謂,只要有飯吃,我就會叫他爸爸的。
    總不會比親生父親更糟糕。
    7月18日,天氣晴。
    真希望爸爸能一直晚上出門,白天睡覺,這樣我隨便干什麼都行。
    大都會的天氣和伽勒描述得一樣好,要是能去河邊看看風景就好了,但外面人真的太多了。
    我不能被發現。
    不過爸爸的這棟房子好像也有哪里不對勁……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總有一雙眼楮充滿好奇地看著我。
    是爸爸嗎?
    7月19日,天氣晴。
    長在牆上的眼楮,不是爸爸的。
    松了口氣。
    ……
    厄里亞︰“……”
    他翻譯了半天才把這本日記看懂,槽點太多了,第一反應是小朋友,你適合去寫恐怖故事。
    雖說日記主要是記錄個人想法,內容跳躍一點也很正常,但看看奧菲莉婭都寫了什麼東西!仔細考慮過弒父可行性的未成年主人翁,決不能被人發現的求生經驗,從早到晚的監視,以及出現在牆上的、厄里亞從未見過也沒听說過的詭異眼楮。
    不過小姑娘果然很敏銳,從開始一打照面就看出厄里亞不擅長應付幼崽眼淚,于是之後屢次三番用這種方式拿捏她容易心軟的老父。
    此外……奧菲莉婭果然認識伽勒,而且他們的關系似乎還不錯。這讓厄里亞又轉念想到,綁匪和肉票有可能是一伙的,說不定整個綁架事件都是兩個孩子在聯起手來搞事。
    但在親眼見到奧菲莉婭之前他不打算下定論,這種關系到人命的事沒法賭,厄里亞必須假設奧菲莉婭正處于嚴峻的危險當中。他暫時沒有精力去管日記本上提到的讓人眼皮直跳的‘求生經驗’和‘牆上的眼楮’指的什麼,後者大概率和之前在屋里鬧出‘’撓牆動靜的生物有關,這些東西都可以在找到人之後嚴刑逼供……啊不是,禮貌詢問。
    至于如何找到奧菲莉婭,厄里亞也有個模糊的想法。
    伽勒綁架小姑娘是為了威脅他,就像其他綁匪索要贖金時會給出見面地點一樣,無論伽勒是通過這種方式要和他見面,還是要引導他進入某個陷阱,都必須先給出一個與地址相關的線索。這個線索目前厄里亞找遍了整個臥室,只有日記本中的描述算是搭邊——
    奧菲莉婭在7月18日的日記里寫,她想去河邊。
    大都會這座城市是傍河而建的,厄里亞居住的新特洛伊區是個河中小島,東南西北總共有十一座橋梁連接著城市的其他地區以及對岸的哥譚市,可謂四通八達。要單說到河邊,往哪個方向都有可能。
    但厄里亞直覺就是靠近哥譚的西側。
    不是他對隔壁的犯罪之都有偏見,主要是那里的河岸離自殺貧民窟較近,另一方面,前段時間國際幫的交易也是在那附近進行的。
    伽勒不一定和國際幫有什麼關系,但厄里亞最近就遇到這點事,它們之間興許有所聯系,反正只要‘河邊’指的不是黃燈軍團所在的銀河邊上,那就一切好說。
    他即刻動身,抽屜里的黃燈戒之前給了奧菲莉婭一枚讓她留著防身,剩下兩枚一手一個,命運之書一揣,臨走了又想起還有盞給戒指充能的提燈沒拿。
    敢情出門不僅要拿著手機,還得隨身攜帶充電寶。
    這道具是不是越來越多了,以後出門拎個購物袋怎麼樣??
    黃燈戒的新手指南被觸發,對厄里亞說︰“你好,我們這邊提供存放提燈、隨取隨用的口袋維度,詳細操作請前往黃燈軍團總部科瓦德星咨詢軍團首領塔爾•塞尼斯托、或視差之書保管者麗薩•德萊克。”
    厄里亞听得有點不耐煩︰“再重復一遍。”
    戒指學乖了,自動自覺換了更簡單的單詞︰“提燈不用非得用手拿,有別的方法,但我教不了。”
    那你還說個屁?
    戒指可能也覺得自己有點沒用,又找補說︰“但我可以為你換身衣服。”
    它不等厄里亞同意,猛地亮起黃色光芒包裹住厄里亞全身,眨眼之間,猶如動畫片里魔法少女變身一般,厄里亞的普通休閑外套被取而代之,成為了一件胸膛以上呈黃色、胸膛以下全黑、帶著金色金屬護腕與黃色長靴的連體緊身制服。這身衣服和厄里亞見過的塞尼斯托穿著的那件有點像,細節又有不同之處,最顯著的區別是,他多了一件內里為深黃色、背面則為黑色的連著兜帽的斗篷。
    兜帽的上沿恰好擋住了厄里亞的雙眼,只露出鬢角的一縷紅發。極具垂墜感的布料緊接著從肩膀處向後延伸至長靴跟部,和一般的披風不同、顯得很有重量,讓人摸不清厄里亞到底是個近戰還是法系。
    他看著鏡子里陡然從r卡升級到ssr卡的新形象,嘴角一抽忍不住問道︰“你們燈戒還有兼職?”
    這不去裁縫店打工?!
    燈戒說︰“塞尼斯托軍團制服是根據每位成員的個性自動生成的。”
    潛台詞是別想了,技術沒法普及。
    厄里亞有點惋惜,倒不是因為少了一項財源……他低頭瞥了眼戒指,心想這玩意還是不夠老實。這次是招呼都不打一聲地給人換衣服,下次呢?
    不過也不能說燈戒有陰謀,只能說軍團首領塞尼斯托確實獨裁慣了,類似的事很少考慮。
    能一鍵換裝是有好處的,起碼不用干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之前都得先翻自己沒穿過的衣服、事後再想辦法處理。兜帽掩蓋身份的作用聊勝于無,能瞞一瞞普通人,免得干擾到厄里亞的日常生活,至于像塞尼斯托和超人這樣的已經來過厄里亞•埃斯波西托的家門口的,不用看都知道兜帽底下的人長什麼樣。
    而厄里亞不撤下人類外觀的偽裝,主要是想到‘冥燈’的馬甲與厄里亞•埃斯波西托既然已經區分開了,以防萬一保持一下沒什麼壞處。
    人類外表的厄里亞常用武器是黃燈戒,‘冥燈’則常用銀白色長杖——听上去像是叫反了外號,也挺有意思。
    心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厄里亞回過神來,對燈戒說︰“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用你的能量做任何事。”
    然後他又看向命運之書,無聲地下命令︰我需要你變成一件不引人注目的飾品。
    命運之書閃爍了一下,听話地化成泛著金屬光澤的銀白色羽毛耳墜,飄起來懸掛在厄里亞的左耳上。
    琢磨著讓它變成個腰帶或者手環的厄里亞︰……
    也行吧,細節無所謂。
    對自己的外表不甚在意的厄里亞再度單手拿起提燈,周身亮起黃色光芒,做了個起飛的動作。
    但他在雙腳離地之前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燈戒就見他沉穩地站回地面,自言自語說︰“不行,這身衣服飛起來還是太引人矚目,算了,我潛行過去吧。”
    “……”
    厄里亞戴著黃燈戒、能飛卻非要玩潛行的時候,奧菲莉婭正在進行線下交友活動。
    其實她也不想的。
    此前她對厄里亞說畏懼陌生人絕非謊言,只是人被逼到一定份上,有些事實在不得不做——比如當她被異父異母的親哥坑到敵方老巢,身邊又僅有一個友軍的時候。
    友軍還是個未成年。
    這是一艘小型私人游輪,共有上下兩層,底層自帶包間、廚房和衛生間,所需的各種證件一應俱全,在政府那完整備過案,平日里經常在西河的各個港口之間游蕩。很多市民都曾經與它打過照面,有兩次合影照片還上了當地熱搜趨勢。
    但很少有人知道這艘游輪曾經屬于銀河通訊公司的老總摩根•艾奇。
    更少有人知道摩根•艾奇以前是黑手黨組織國際幫的首領。
    而根本沒人知道的是,就在幾天前,國際幫完成了一次低調的換血。低調體現在底層人員沒動,中層人員沒動,頭兒換了。
    摩根•艾奇仍然是銀河通訊公司的ceo,國際幫卻悄無聲息地過渡到了另一人手上。這位新首領具體年齡和來歷都不甚清晰,大家只能看出他是個男性未成年、或是稍顯瘦削的青年,而他的對外自我介紹僅有一個簡單的名字︰伽勒。
    伽勒(celeb)是希伯來文,翻譯過來含義是‘狗’。這個有點奇怪的名字在最開始引來了許多帶著輕蔑意味的竊笑,但後來隨著一批人的尸體因伽勒的命令沉進西河、靈魂飛去見路西法,大家過剩的幽默感也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不見了。
    無論新的頭兒是什麼身份,他都是個狠角色。
    這是國際幫成員的共識。
    因此當伽勒下令,讓他們將一幫值不了幾個錢的、從紐約到大都會來度假的小孩綁架到西河的游輪上時,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這就是為什麼奧菲莉婭此刻的倒霉蛋‘室友’是個來自紐約市布魯克林區的少年人。
    他自稱叫邁爾斯•莫拉萊斯,皮膚黝黑,穿著牛仔夾克衫,梳著小平頭,顯得很精神。
    奧菲莉婭很少有和同齡人相處的經驗,邁爾斯說完自己的名字之後,她憋了好一會才干巴巴地、缺乏誠意地說︰“我喜歡你的名字,首字母都是m。”
    “呃……謝謝?”邁爾斯遲疑地說,“我也喜歡我的名字。”
    尷尬。
    尷尬的氣氛在狹小的囚室中間彌漫。
    兩個被綁在椅子上被迫面對面的年輕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邁爾斯清清嗓子,開始講述他被帶到這的過程。
    “我們學校組織的周末活動是參觀超人博物館,但我與幾個同學和大部隊走散了,有人提議抄近路到西河這邊,結果……”
    少年聳聳肩,“剛穿過自殺貧民窟就被迷暈帶到這了。我現在喊超人有用嗎?超人?超人!……好吧,看來這艘船的船體里面含鉛。”
    奧菲莉婭輕聲問︰“鉛怎麼了?”
    “你不知道?呃,對不起,我也只是听說,鉛能阻擋超人的超級听力和超級視力,所以他眼下找不到我們。”
    說話間邁爾斯用力掙了掙固定住手腕的特制繩索,該死,還是扯不斷。
    “你呢?是大都會人嗎?”
    “我住在自殺貧民窟。”奧菲莉婭猶豫地回答,“被抓到這來是因為我以為有個熟人倒在我家門外的巷子里,就出門看了一眼……”
    邁爾斯目露同情︰“是個陷阱?”
    奧菲莉婭沒有回答。
    今天早些時候,她的的確確是見到伽勒渾身是血地癱在窗外,才忍不住踏出去看一眼的。
    心里想的是︰听說美國的救護車很昂貴,爸爸八成支付不起,要是傷太重就干脆找個地方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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