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近衛應聲去了。
    “你不信雲絮?”莫鶯不解,“可你帶她回去又有什麼用處?我瞧她不怕死。”
    “她不是不怕死,是更怕她想護著的人死。”京紓說,“那人高挑偏瘦,與王士常相貌不符——他才是雲絮的情郎。”
    “可你把雲絮帶回去,那人會來救她麼?”莫鶯搖頭,“出入煙花之地的少有心肝,說不得在那人眼中,雲絮不過一片雲絮,一吹就散,不值錢。”
    京紓說︰“且賭一局。”
    莫鶯看了他兩眼,拆穿道︰“你是要釣魚啊。”
    京紓“嗯”道︰“釣起來,再剜眼剁頭,剔尾剝皮,晾臭了喂狗。”
    許是太過虛弱,他說話時格外沉緩,有無盡的殺意。
    “狗都不吃吧。”莫鶯說。
    京紓說︰“你吃。”
    “……”莫鶯合掌閉眼,虔誠地說,“真希望不是個美人,否則我真舍不得。”
    京紓慈悲道︰“我許你給他陪葬。”
    “不要!”莫鶯突然扯唇,詭譎一笑,“不過若真是美人,我願意執刀,我那屋里正缺一盞美人燈。”
    京紓嗤道︰“一肚子嗜痂之癖。”
    莫鶯笑著回敬︰“上行下效。”
    *
    小廝出了鶴夢樓,拐入街頭的一家酒肆中,快步走到一張桌前,說︰“少爺,小的把話帶到了。”
    黃公子期待道︰“如何!”
    “雲絮姑娘說要考慮考慮。”
    “以她的性子,沒有直接拒絕,便是有機會了。”黃公子興奮地拍了下手,拽著小廝說,“還是徐六有招!”
    “徐六公子與雲絮姑娘交好,自然了解她的性子。“小廝也替少爺高興,“也得感謝那王公子,偏偏這時候出了岔子,還有給那花魁遞山楂酒的人。”
    “王胖子剛回來那天,我就在柳歌苑踫見他點花魁了,沒想到這一夜就不慎留了種。那花魁許是想靠肚子進王家,怎麼敢喝那一大杯摻了冰的山楂酒?可不喝就是不給客人面子,說不準沒進王家,自己就混不下去了,不如趁機把肚子說出來,逼王胖子負責。”黃公子搖頭,“不過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損了王家的名聲,哪怕進了門也不過是‘滑跤流產,悲痛跳井’的下場。”
    “這就不關咱們的事了。”小廝說,“事兒辦完了,少爺,回吧?”
    “回!”黃公子喜氣洋洋地起身,“明天我還要去感謝徐六。”
    兩人沉浸在喜悅里,沒注意到一個靛衣小廝從他們身邊經過,快步出了酒肆。
    柳垂三兩下拐進旁邊的小巷,徐籬山靠牆站在暗處。他略一點頭,兩人于是一起去了鶴夢樓,正好撞見三娘站在雲絮門口垂首抹淚。
    徐籬山心一緊,上前道︰“三娘。”
    “哎!”三娘連忙擦臉,轉身看向他,“我的小祖宗,你怎麼還沒回家?”
    “我有東西落了,回來找。”徐籬山攙住她,“怎麼哭了?誰欺負你?”
    三娘嘆氣,哽咽道︰“不是我,是雲絮,她惹了事,被帶走了。”
    “誰帶走的?”徐籬山明知故問,“我上門要人去!”
    “別亂來,來者不善,”三娘握住他的胳膊,“雲絮她……怕是回不來了。”
    徐籬山寬慰道︰“別說不吉利的,他們要殺雲絮,剛才就動手了。”
    三娘美目滴淚,急道︰“那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釣魚,徐籬山想。
    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第3章 客來
    徐籬山隨意找了張桌子,要了酒,說︰“雲絮暫時不會有危險,但如果魚兒遲遲不上鉤,她這顆餌就沒用處了。”
    “魚兒上鉤,要麼被刮鱗剖腹,淪為盤中餐,要麼被投入水缽,仰賴賞食,按照肅王的脾性,你得是前者。”柳垂往嘴里拋了顆花生,“你要救她,難,要活命,懸。”
    “得先回蘭京。”徐籬山按照原著的時間線算了下日子,“機會已經在路上了。”
    柳垂不解,但沒有多問,也沒有再說什麼。
    天亮時,三娘端了兩碗高湯銀絲面過來,兩人吃完就撤。翌日一早,柳垂竟真的收到從蘭京來的家書和一枚“文定侯府”身份玉牌。
    他看了信,又看徐籬山,“老侯爺病故你都能算到?”
    “我就是這麼神。”徐籬山裝逼,“現在跪地磕頭拜我還來得及。”
    柳垂說︰“兩地車程最快也要八天,等我們到的時候,人都入土了。”
    “祠堂有牌位呢,不耽誤我這個便宜孫子去上香磕頭。”徐籬山說著走到架子上拿了六根香,分了柳垂三根 ,兩人走到院外,在那棵老桃樹前的軟席上跪下。
    “老頭,我們要回蘭京了。”徐籬山好不淒苦,“人生地疏,還得罪了大佬,我怎麼混嘛。您在天有靈,行行好,千萬保佑我和垂哥,我倆要完了,以後可就沒人給你燒紙,陪你喝酒了。”
    兩人把香插進樹前的土堆里,對著樹輕輕磕了三個頭,起身時額頭沒沾半點土腥子。
    行李昨夜已經收拾完畢,待車行的人把馬車駕過來,柳垂便一手一箱,麻溜地把它們搬上車。徐籬山看著他忙活,等最後一只箱子上車,突然說︰“你別跟我去了吧,留下來看家。”
    “我不跟著你,誰給你當爹作娘?”柳垂蹲下檢查車輪,頭也不抬。
    徐籬山不反駁這話,走過去扒拉他後腦勺的小辮,“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怎麼知道影子的事兒的?不說我就不帶你。”
    “哦。”檢查完畢,柳垂起身,面無表情,“我可以偷偷跟著你。”
    徐籬山剜了他兩眼,沒什麼效果,便也不再勸,抬腿上了馬車。
    柳垂跟著上車,駕馬出城。到了城門口,他停下來,收到消息的褚鳳曲港正坐在城門邊啃糖葫蘆,朱紅擠著緗葉黃,很是奪目。
    “啪。”車窗推開,徐籬山探頭朝那邊喊一嗓子,“別擋道!”
    “坐邊上也能擋著你,您是要穿牆而過啊?”曲港走過來,把手里的另一串糖葫蘆塞進窗。
    徐籬山接過,笑著說︰“謝您賞。”
    兩人不知道自家兄弟狗膽包天,敢對肅王不軌,只當他是回京上香的,便也沒什麼不舍得。褚鳳說︰“你回去後也別怕你那些兄弟,我哥會幫我罩著你。我們長寧侯府雖然不比以前了,但侯爵還在,我哥又得陛下賞識,一般人也要看他幾分面子。”
    “這個也給你,我家老頭寫的。”曲港從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扔進車窗,“他和文定侯以前是同窗,有點交情,若是文定侯要大義滅子,你就拿它給文定侯看。”
    “……好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徐籬山看著兩人,笑嘻嘻地說,“你倆就趁我不在好好存錢吧,等我回來掏空你倆。”
    兩根中指同時豎起,“啪”的一聲,徐籬山關了車窗。
    柳垂駕馬離去。
    “……鳳兒。”曲港盯著逐漸走遠的馬車,“山兒眼楮都紅了,有這麼舍不得咱嗎?這一趟估計還沒他先前去蜀地玩那一趟久呢。”
    “可能是想到要去蘭京,心里忐忑……吧?”褚鳳撓撓頭,“他也沒這麼膽慫啊。”
    兩人對視一眼,轉身一邊走一邊猜,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沒發覺已經走遠的馬車又開了窗,徐籬山探頭出來,很深地把他們看了一眼。
    *
    蘭京鳩雨,風往臉上一刮,寒意砭骨。
    京澄裹著披風、站樁似的在東城門前的京郊大道上等了大半時辰,前方終于傳來馬蹄聲,辛年駕車的身影逐漸靠近。
    “皇叔回來了!”京澄笑起來,“楊副使,迎一迎啊。”
    楊峋跪在京澄腳邊,被扒了金昭衛的制服,卸冠除帶,往日風頭不在,一派頹然。他不敢看那馬車,沉默地磕頭,沒再抬起。
    馬車在幾步外停下,辛年勒住韁繩,下車行禮,“五殿下。”目光極快地掠過楊峋的後頸,他咬緊牙,堪堪控制住拔刀的手。
    京澄徑自走到馬車窗邊,隔窗問道︰“皇叔,還好嗎?”
    “死不了。”京紓聲音低啞,像被什麼東西悶住了,“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博文館讀書。”
    “我想來接您嘛。”京澄伸手扒窗,小狗似的期待,“皇叔,我能上來嗎?我想看看您的傷,順便跟您一道回。”
    窗被推開了,莫鶯笑著探頭,“有我呢,殿下哪里不放心?”
    “我哪兒都不放心!”京澄扒開莫鶯的臉,趁機把腦袋伸進窗里,京紓面色虛弱,靠在車上像一尊沒生氣的雪人。
    京澄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叔,在他心里,皇叔強大,無所不能。他咬緊下唇,渾身殺氣驟漲,燻紅了眼,“皇叔……”
    京紓不樂意哄這沒小幾歲的佷子,“自個兒回去。”
    京澄不甘不願,卻也不敢再糾纏,“那楊峋怎麼處置?我把他帶來了。”
    京紓說︰“自決。”
    “殿下乖啊。”莫鶯抬手把京澄的臉抵出去,關上窗。
    辛年行禮後坐回馬車,駕著車平穩緩慢地往城門去。
    京澄轉身,一邊看著馬車進入城門,一邊琢磨道︰“皇叔要我自決,這是考驗我呢。”
    楊峋轉身朝著城門的方向磕三個響頭,啞聲說︰“罪人有罪。”
    “你的確有罪。”京澄嗤笑,“下賤東西,要不是皇叔破格提拔你,你哪能有今日?如此恩情,你不思報答,卻擅自泄露皇叔行蹤,伙同常州王家那個老雜碎與人合謀將皇叔陷入險境,你死一萬次都難解我心頭之恨!王嬌兒……”
    楊峋猛地抬頭。
    “你的愛妻,還有她肚里的孩子,你為了他們叛主,如今還想保她們嗎?可惜了,”京澄嘆氣,“他們如今被擄到哪兒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死了,他們就沒用了,活不成啊。”
    “殿下!”楊峋猛磕頭,血滴濺開,他聲嘶力竭,“是罪人一時糊涂,您救她們孤兒寡母!”
    “可以啊。”京澄俯身靠近楊峋,語氣輕幽,“告訴我,你為誰叛主?等我活剮了他,把你妻兒救出來。”
    “罪人真的不知!”楊峋握拳砸地,涕泗橫流,“是有人拿著拙荊的發簪來傳話,他們要借著殿下代陛下巡視南方的機會下手,要罪人做他們的眼楮,一路報信,還給了罪人一包軟筋散,讓罪人在動手之前下給殿下。罪人沒想到,岳丈也入了局……”
    京澄若有所思,“傳話的人什麼樣?”
    “是個穿粗布、戴帷帽的男人,身量縴瘦,音量很輕,說話有些像、像閹人!”楊峋說,“罪人句句屬實!”
    京澄思索著直起身,緩步朝城門走去。
    侍衛側身問︰“殿下?”
    “一刀殺了怎麼行啊。”京澄裹緊披風,聲音被冷風吹得輕飄飄的,“就在這里,把他一刀刀的剁碎了,哎,千萬別堵嘴啊,這樣門里門外的人才能听得更清楚。”
    侍衛垂首,“是。”
    京澄上了馬車,身後響起刀出鞘的聲音,然後是一聲慘叫。他嘖了聲,目光稍移,幽幽地說︰“若不是怕你受寒,我定要帶你留下來,一同觀賞。”


新書推薦: 多愁多病身(姐弟 強制 1v1) 在無限恐怖里靠澀澀抽卡成為萬人迷 藥王谷偽父女 (師徒養成) 師娘來自合歡宗(修羅場 NPH) 第一夫人養成記GL 笨蛋美人的快穿之旅 交換生她為何那樣欠操(NPH軍校) 吉原籠中雀(仇家少主×復仇花魁) 碧琉璃(FUTAABO) [忘羨同人] 陳情令之魏嬰,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