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甦

    “小四,我來了。”齊羽儀用最溫柔的聲音說。
    馮京墨充耳不聞,甚至連看都沒看齊羽儀一眼。齊羽儀拉過被子裹住馮京墨,他不喜歡他穿著和服的樣子。馮京墨感覺到一陣騰空,他驟然掙扎起來。
    “放開我。”他在被子里扭動著,似乎想從里面掙脫出來,但無能為力。
    “針,針。”他眼看著離房門越來越近,又扭頭看,視線的盡頭是暗紅色的大櫃。
    “我那里都有。你別怕。”齊羽儀抱著馮京墨出來,喜順帶著醫生也到了。
    醫生只簡單看了看,就宣布了死亡。沒人覺得意外,畢竟來的路上已經死透了,只有這里的佣人驚慌失措,但被荷槍實彈的士兵圍著,誰也不敢說話。
    “把尸體帶回去,一定要抓到凶手。”
    齊羽儀一聲令下,喜德立刻讓人抬走山本的尸體,等個過程快得不到十分鐘,似乎只是會來走個過場。
    事實上,確實只是走個過場。齊羽儀本來就是沖了別的目的來的,現在他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他一分鐘也不想在這里多呆。
    慕白術和張中翔他們眼看著呼啦啦蜂擁而至的車轉眼又呼啦啦地走了,只留下一個小隊封鎖了別墅。
    “我們先回去吧。”顧老板的人建議,“不要輕舉妄動,等打听到消息再慢慢商量。”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論是慕白術,張中翔,還是喜順都不甘心,但他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他們沒想到,到家的時候,周老板和韓先生已經回來了。慕白術第一個沖過去,“怎麼樣?”
    韓先生搖頭。
    “失敗了?”張中翔追問。
    “打中了,沒打死。”韓先生簡明扼要。
    “那你們就這麼回來了?”張中翔有些懷疑,“他們竟然都沒有扣留你們?”
    “我也覺得奇怪。”韓先生一直擰著眉。
    照理說,發生暗殺這種事,所有在場的人一個都跑不了。按照警察廳的一貫作風,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全都扣下再說。可是今天,他們只是被關在偏廳里等了一會兒,有衛兵重新來搜了身搜了行李,就放他們走了。連當時拒絕開箱的梅老板都沒有被為難,這一點,韓先生無論如何想不通。
    他們不想抓到殺手嗎?所有的人都想不通,還是韓先生先站起來,他說,“算了,先散了吧。橫豎明天肯定會有新聞出來,我們會再派人打听的。這段時間,我們就不要踫頭了,大家各自小心。”
    除了周老板和慕白術,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走了。慕白術和周老板各自回房,卻誰也睡不著,直到第二天早上,什麼都不知道的松童一如既往地起床去拿報紙。
    “咚咚咚咚。”樓梯上一陣急促的腳步,“爹,公子,出事了。”
    甦蕙蘭自從有了小寶,睡覺就很驚醒,尤其是生產之後齊羽儀搬去書房,一直沒搬回來。她清靜慣了,稍稍有些風吹草動就能吵醒她。
    今晚的動靜不僅僅是風吹草動了。甦蕙蘭披起棉襖,先看看了身邊的小寶。小寶睡得正香,夢里頭還叭唧小嘴。甦蕙蘭忍不住親了一下,才掀起門簾。
    外頭冬梅也听到動靜,半撐著坐起來向外看著,看見甦蕙蘭出來,連忙下床過來扶。
    “怎麼了?”甦蕙蘭問。
    “不知道。”冬梅搖頭,“好像是二少爺回來了,風風火火就過去了,我好像听見喜德的聲音來著。”
    齊羽儀如今住在書房,進出總要穿過他們的院子。他知道甦蕙蘭睡不好,回來的時候總是放輕手腳,盡量不驚動她。
    今天實在太反常了,甦蕙蘭忍不住去書房看。剛一出門,冬梅先打了個寒顫。她剛才起來急,沒披外套。甦蕙蘭讓她回去把衣服穿上,自己把棉襖套好,一邊系扣子一邊往後面走。
    “二少奶奶。”
    喜德正從書房里出來,轉頭看見甦蕙蘭,連忙立正行禮。
    “二少回來了?”甦蕙蘭問。
    “是,剛回來。”喜德說。
    “怎麼這麼大動靜?”甦蕙蘭往里面看,喜德沒關好門,留了一道縫。
    “剛從商會會長的宴會回來。”喜德含混地說。
    甦蕙蘭誤會了,她伸手打算推門進去。
    “喝多了?厲不厲害?讓下人煮姜湯了嗎?”
    喜德橫跨一步,擋在甦蕙蘭身前。
    “少奶奶,沒喝多。少爺已經睡下了。”
    甦蕙蘭一怔,她看了眼喜德,喜德的目光有些游離。
    “好吧,”甦蕙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你好好照顧少爺。我明早再來看他。”
    冬梅趕到,甦蕙蘭扶著她往回走。喜德松了口氣,回身把門拉實。甦蕙蘭走了兩步暗中回頭,正巧將喜德的表情收入眼中。
    翌日一早,天沒亮甦蕙蘭就起來了。她打發冬梅去給小寶熱奶,自己一個人去了書房。庭院里寂寂寥寥,花殘葉凋,唯剩枯枝。這天,看著要下雪了。甦蕙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這麼早,書房里已經空無一人了。甦蕙蘭伸手進被褥,溫熱的。視線落在兩個並排的枕頭上,果然和她猜的一樣。
    甦蕙蘭走回外間,在書桌前坐下。喜德急匆匆地進來,齊羽儀一大早就帶著馮京墨搬去後面的落甦院。那個院子沒人住,他好容易才收拾干淨。
    “少奶奶。”喜德卷好被褥枕頭抱著往外走,這才看見坐在書桌前的甦蕙蘭。他僵在原地,生硬地問好。
    “這是要搬去哪兒啊?”甦蕙蘭故意問。
    “少爺說住不慣書房,晚上睡不好,搬去落甦院了。”喜德不敢隱瞞。
    住不慣?呵,這麼久住下來,也沒听他說住不慣,莫名其妙就住不慣了?
    “幾個人住啊?”
    甦蕙蘭此言一出,喜德連忙回答,“一個人,就少爺自己。”
    還沒說完,喜德就看見甦蕙蘭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手里的東西,他順著甦蕙蘭的視線看下去,懷里的兩個枕頭似乎啪啪在打他的臉。
    “少奶奶,不是您想的那樣。”大冷的天,喜德生生憋出一腦門子汗。“是…是四少。”
    “玉灝?”甦蕙蘭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看看。”
    喜德慌了,追在後面勸。“少奶奶,您先別去。四少病了,少爺說了誰也不許看。”
    可他根本勸不住甦蕙蘭,早在天津的時候,她就听說三太太打電話回來抱怨子鴻關著玉灝誰也不讓見。前幾天太太們都到了,她才知道詳細,竟然比她知道的還讓人震驚。
    馮京墨在某一天被齊羽儀帶出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她追問三太太馮京墨去了哪里,三太太搖頭說沒人知道。她還想問,她們的話卻被大太太听見。大太太呵斥住她們,說以後家里不許再提這件事。
    玉灝回來了?
    甦蕙蘭滿心疑問地低著頭走,冷不防撞上了人。
    “大清早的,慌慌張張做什麼?”是齊羽儀的聲音。
    “你把玉灝帶回來了?”甦蕙蘭問。
    齊羽儀的視線瞬間掃向跟在後面的喜德,喜德默默垂下頭。
    “嗯。”齊羽儀不太情願的應了。
    “我去看看他。”甦蕙蘭著急往前走。
    齊羽儀橫跨一步,擋住甦蕙蘭,就和昨晚的喜德一樣。
    “他病了,要靜養,不能見人。”
    連說辭都一樣。但這回甦蕙蘭沒這麼好打發了,她伸手推了一把齊羽儀。
    “就是病了我才要去看。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照顧人,讓我去看看。哎呀。”
    甦蕙蘭的手腕被捏住,齊羽儀手下沒有留勁,甦蕙蘭幾乎疼出眼淚。
    “做好你自己的事,小寶呢?”齊羽儀冷著臉問,“一大早不管孩子,跑這里來發什麼瘋?”
    甦蕙蘭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你說我…發瘋?”
    “小寶好得很,除了他爹都不去看他之外什麼都好。”甦蕙蘭恨恨地說,“我就是關心玉灝,怎麼就發瘋了?”
    “他不需要你關心。”齊羽儀對甦蕙蘭的指責絲毫沒有做出回應,他順手一推,甦蕙蘭向後踉蹌了好幾步。
    喜德騰出一只手扶住甦蕙蘭,“送少奶奶回去。”齊羽儀上前接過喜德手里的被褥,又吩咐了一句。“誰都不許進落甦院。”
    齊羽儀說完回頭就走了,甦蕙蘭心里一片冰涼。她知道這話不是說給喜德听的,是說給她听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子鴻怎麼了?玉灝怎麼了?
    “少奶奶,我送您回去。”
    喜德低著頭不去看甦蕙蘭,卻又不容置喙地把她送了回去。還沒進院子,迎面先撞上了齊解源的副官,神色匆忙。看見她們,不及招呼,先向喜順問道,“二少在里面嗎?”
    “不在,”喜德搖頭,“在後頭的落甦院呢。”
    “怎麼了?”喜德見副官扭頭就走,連忙叫住他問。
    “老爺找少爺呢,”這個副官也是從早就跟著齊解源的,一直習慣叫老爺,他腳下不停,邊走邊回,“好像是昨晚少爺去的堂會出事了。”
    “怎麼回事?”齊解源把報紙砸在桌上,“好好的怎麼會被暗殺了。”
    帶著墨香的報紙攤在桌面上,標題的黑子觸目驚心。
    “日軍山本少佐昨夜遇刺身亡,凶手不明。”
    “想暗殺日本人的人多了,他自己倒霉。”齊羽儀輕描淡寫地說。
    “那你是干什麼吃的?!”齊解源被齊羽儀的態度惹火了,抄起報紙就往齊羽儀身上扔。剛派來的人就被暗殺了,怎麼跟日本人交代。
    齊羽儀躲都不躲,幾張報紙嚇得了誰。真要是火了,往身上扔的就不是報紙了。
    “我槍下救了人,他自己沒撐住死在家里。我連夜把尸體送到警察廳,讓鬼子插不上手。現在又派人到處追查殺手,遲早能抓到。我干的還不夠吃?”
    “放屁。”齊解源一急就爆粗口的老毛病又犯了,“為什麼昨天晚上就把那些客人和唱堂會的都放了?”
    “來的時候都搜了身,事發後又搜了一遍,什麼都沒有,難道都關起來?那里面有頭有面的人多得很,得罪不起。”
    齊解源剛想張嘴,齊羽儀又接著說起來,“至于那些唱戲的,看不上歸看不上,誰後面沒有幾個捧場的,你知道惹得起惹不起,莫名其妙惹一身騷沒必要。”
    齊解源一句話被他堵在嘴里,順了會兒氣才接著問,“那你讓巡捕房的驗尸官換子彈干什麼?”
    這句話倒是讓齊羽儀眼中精光一閃,他沉默不語,心里盤算那個驗尸官嘴太快了,要馬上讓喜德去處理了才好。
    齊解源看他不說話,以為被他說中了,心里火更大了。
    “你說,”他大聲喝道,“是不是你…”
    “爹。”話沒說完又被齊羽儀打斷了,“這事你不用操心了,橫豎我給你處理干淨了。我就給你透了信,關東軍那邊,我搭上了別的關系,這次山本的死,有利無弊。”
    “總之,這件事日本人那邊不會深究,把樣子做齊了就行。”齊羽儀開始往外走,“我已經讓喜德追查殺手了,很快會有個交代的。”
    齊解源看著齊羽儀走到門口,在他搭上門框的瞬間,齊解源突然叫住他。
    ”喜德真的在追查嗎?“齊解源說,“他不是正在落甦院伺候嗎?”
    “你把小四帶回來了?”齊羽儀身型一滯,只听齊解源接著說道,“他不能在這兒,把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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