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景對徐老太的態度不差，只是用克制而平靜的言語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就起身出去了。
霍容景離開時，溫瀾的粥還剩下小半碗，她一口一口細嚼慢咽，徐老太仍在她耳邊說著霍司年的好。
霍司年有多好，溫瀾很清楚，只是，難道僅僅是因為霍司年乖巧懂事，與老太太較為親近，就可以輕易抹去霍容景為霍家做的一切嗎？
想起霍容景離去時略帶落寞卻又早已習慣的神情，溫瀾的心揪了揪。
“有時候我經常在想，司年才像是我的親兒子似的。他貼我的心，雖然沒有容景優秀，但也不會總是拉著張臉，對我冷冰冰的。”徐老太像是在自言自語，感慨地搖搖頭，“人與人的緣分真是難解，也不知道……”
“媽。”溫瀾終于忍不住了，開口打斷了老太太說到一半的話，“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一開始你就多花些時間在容景身上，你們的關系，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
溫瀾的聲音很平靜，並不像是在興師問罪，她知道，自己的確沒有資格質問長輩什麼。但是，身為霍容景的妻子，她卻是不忍他總是被老太太無視。
徐老太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老太與她的關系本來就有些尷尬，她沒辦法像甦若雨那樣從容又乖順得靠在老太太肩膀上撒嬌，也不可能再像過去一樣在她面前保持平靜淡漠，她能做的，只是禮貌而溫和。
但是此時，她卻想為霍容景說說話。
“媽，你記得容景小時候在我家借住過一段時間的事情吧。”
許是想起了霍容景住在溫家那一段歲月是她最艱難的時光，徐老太的臉色微微一僵。
她怎麼會忘記？她是他的母親，若非沒有辦法，她怎麼舍得讓他暫住在別人家里？
見徐老太面無表情，溫瀾也不懼怕，只是淡淡地開了口，“媽，可能我說的話，你會覺得不中听。但是，現在我是你的兒媳，我是容景的妻子，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抬起眼時，如水般澄澈的雙眸與徐老太對視，老太太的眼神微微一動，隨即點了點頭。
溫瀾對徐老太說了一個故事。
在她小的時候，她的父母總是會給她講睡前故事，即便是念了小學，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小小的秘密，也不例外。溫瀾總覺得父母這樣的做法實在是把她當個幼稚的小姑娘，每每垂頭喪氣得想要把他們趕出去，最後卻總是不成功。
直到某一天，她趁著父親進房給自己講故事的時候，謊稱要去上個廁所，懶洋洋得打個哈欠想要去小院里玩會兒秋千的時候，卻突然撞見了她不曾想過的一幕。
“容景？”略帶渾濁的雙目睜得大了些，老太太似乎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雙耳。
溫瀾堅定得點點頭，心中不是個滋味，“那天，我看見容景就坐在我房間後邊的拐角處。他雙手抱著膝蓋，整張臉埋了下去，我喊了好幾聲，他才搭理我。抬起頭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臉上都是眼淚。”
霍容景多麼堅強，即便當時的他還那麼小，卻已經學會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痛哭出聲。
哪個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陪伴在身邊？父親早逝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個很大的創傷打擊，再加上老太太直接讓他住到了溫家去，他的心怎能安然無恙？
故事說完了，溫瀾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怎麼想的，是憤憤不平也好，是心疼自己的兒子也好，總而言之，她已經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出來了。
往外走的時候，溫瀾忽然覺得自己的步伐愈發輕快了起來。
許久以前的自己又回來了，當時的她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只要是看不過眼的，就會第一個站出來……很多年以後，她變了，可是，不變的是她的心。
在溫瀾上車之前，霍容景把煙蒂扔掉，打開車門，想了想，還是下車。
“車里有點煙味，先散散。”
溫瀾輕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耐心？”
霍容景垂下眼，一只手扣住她的後頸，親親得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向來如此。
他如是說。
只要是與她有關的一切，他從來都是細心的，因為，他從來都是用心呵護著她，不願意讓她受到半分的傷害。
難得的一個周末，霍容景本以為溫瀾想要四處走走散散心，卻沒想到，她想去的地方，是醫院。
“很長時間沒見姑姑了，最近醫院也都沒打電話過來，姑姑的狀況應該不錯。我想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溫瀾笑著，雙眸亮得出奇，如天上閃耀的星星一般。
溫燕是最心疼她的人，若是知道她懷孕的好消息，一定會樂開花，說不定身體狀況都能好上幾分。只是——最好是別踫著許如依，畢竟上一回，她們是不歡而散的。
只可惜，墨菲定律是這樣說的，會出錯的事情總會出錯，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于是，當她又在病房門口與許如依相遇的時候，只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姐，你來了啊。”許如依抬起眼，懶洋洋地瞄了溫瀾一眼，而後對她媽吆喝了一聲，“媽，我得去上課了，讓我姐陪你吧。”
許如依直接走了，溫燕躺在床上略帶歉意得念叨著，“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姐姐和姐夫來了，都不陪著聊聊天，坐一會兒。”
溫瀾笑著坐在了溫燕的身邊，“姑姑，如依的學業那麼忙，有時間來陪你就不錯了，我可不指望她陪著我……我們倆說說體己話不是更好嗎？”
溫燕也笑了，點點頭，想說什麼的時候，視線不經意得從霍容景臉上掠過，見他的雙眼似乎緊盯著溫瀾不放，便愈發寬心了。
若是有朝一日，如依也能找到一個這麼好的男人托付終身，那她就放心了。只可惜如依這孩子，還是這麼不懂事，直到現在，仍不知道為自己的人生謀劃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