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之鏡

    君舍那張蒼白的臉隱在梧桐葉影下,看不出半分情緒,可那雙眼楮,卻仿佛是要探進她靈魂里似的。
    “為什麼找我?”
    “因為,因為我想…您需要知道。”
    過了不知多久,他又笑了,是從胸腔深處溢出來的低笑,眼楮眯得像在沙漠里曬太陽的狐狸,又仿佛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寶藏似的。
    “我一直以為,克萊恩守護的是一朵溫室栽培的玫瑰花,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這話像根細針,扎在俞琬心虛的地方,她強迫自己迎上那道深不見底的目光,仿佛稍顯心里有鬼,就會前功盡棄似的。
    “我也不知道成不成。”
    不過片刻,她終是受不住那鷹隼似的目光,垂下眼來,手指絞緊了袖口,姿態怯生生的。
    “或許這太…太冒險了…但我想您會….”最後幾個詞幾乎吞進了喉嚨里去。
    方才她說了一半真話,一半假話。
    蓋世太保既然知道了日本人在監視他,那麼他們那雙無處不在的眼楮,也一定看到了她去了唐人街。
    在君舍面前,她必須時時刻刻扮演好那個小心的文醫生,而那個“計劃”,也只能是同鄉中的至交長輩,出于義憤和國仇,想要幫她出頭解圍。她被迫卷進這個漩渦里,卻實在怕惹事,不得不硬著頭皮來找他。
    棕發男人指尖在煙盒上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發出不疾不徐的聲響。
    嗒、嗒、嗒。像倒計時似的,也敲得俞琬心尖發麻。
    他遲遲不說話,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女孩的心也像是被無形的藤蔓越纏越緊,就在她幾乎要撐不住,想收回所有話的那一刻,他率先開了口。
    “很有趣的提議。我接受了。”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這小兔前幾天跑去唐人街,原來是去搬救兵了,不過,那位“救兵”給出的膽大包天的方案,她繞了一圈,最終,卻選擇捧到了他的面前。
    這感覺…很特別,他很受用。他唇角不受控地勾起來。
    《鏡中之鏡》君舍在心里為這個新劇本命名。
    多麼美妙的安排——看這小兔在他默許的界限內,學著編織自己的捕獵網。而那些礙眼的遠東病灶,將會以更徹底、更優雅的方式,從他的花園里被清除出去。
    這顯然,比那個被她遺忘的、死板的求救按鈕,更符合他的美學。
    更何況,他目光輕柔拂在她顫抖的睫毛,這還是小兔第一次,主動向他獻上的投名狀…哦不,或者該之為,笨拙的禮物。
    這一趟,沒白來。
    “游戲開始。”
    直到那個身影融入街道盡頭,女孩還立在原地,一陣強烈的虛脫感漫上來,她腿軟得幾乎站不住,下意識伸手扶住了旁邊的石砌雕像。
    他就這麼接受了?
    這個有無數個心眼子的人,沒有盤問,連附加條件都沒提,順利得不真實,像是….踏入他設下的又一個圈套似的。
    她緩了好一會,直到冷颼颼的風卷起落葉,也卷走了身上最後一絲暖,俞琬才拖著虛浮的步子,挪回到長椅坐下。
    她這次,像是和最狡猾的獵人立下了契約,必須,必須每一步都要更謹慎些。
    ——————
    巴黎的晨光,帶著稀薄的暖意,俞琬穿著白大褂,用一把小銀匙,將阿司匹林片劑仔細分裝到紙袋里。
    自那天起,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上緊發條的時鐘。
    早晨九點整,推開診所的門,掛上“營業中”的牌子。中午十二點,煮一杯咖啡,配著火腿三明治吃完。傍晚六點,準時關門,拉上門簾。
    在不得不外出的午後,她會繞道附近的花園,噴泉早已干涸,池底積著枯葉和雨水。她會在長椅上坐一會兒,微微眯起眼,像株渴求光照的植物,汲取戰亂年代彌足珍貴的暖。
    有時她會揣點面包來,喂喂花園里的鴿子。
    一切簡單,尋常,像個亂世里求生存的普通人,仿佛從未察覺那雙在暗處窺探的眼楮。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樣的“尋常”,也是這台戲的一部分。
    而在小診所對面二樓那間布滿灰塵的小屋里,岸介昭拾起手下送來的監視記錄。
    “第十三日。目標活動軌跡與前日完全重合。”
    他用紅筆在日志上劃出一道橫線。長達兩周的監視顯示,這個支那女人的生活像京都西本願寺的晨鐘,干淨又規律,實在令人煩躁。
    他起身走到窗邊,那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為一個老婦人測量血壓,眼神溫和卻疲憊。
    像只受驚後徹底縮回殼里的蝸牛,除了那點不值錢的醫術,似乎再無值得挖掘之處。
    某一刻,他突然不得不懷疑,真正的大魚,會不會藏在更深的水下?
    當然,他的網,可不止撒在一處。
    既然,帝國特工一時難以滲透唐人街那片盤根錯節的迷宮,他便動用了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武器——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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