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19日齊玉露隨筆
城南,失修的廢棄紅頂大教堂,玻璃花窗上泄下斑斕的光,細細看去,已經碎了,是被硬拼湊起來,花睫和葉片都對不大上。
齊玉露敲了很久的門,才被放進來︰“你怎麼把門關這麼嚴?”
“必須得關,晚上我還得鬧點鬼,不然老有那爛屁股的來拉野史。”疤臉的少年將她向光亮處引去。
這荒廢已久的所在已被他據守數月,里面疏曠,在十字架的下方,有一個鋪蓋卷是他的床,堆滿了髒兮兮的玩具,像是要彌補童心一樣,有點病態,有點恐怖。
齊玉露四下里望望,這里空曠至極,說話都有回聲︰‘這些天,你就住在這兒?不害怕?’
“這有啥怕的,”潘小武擺弄自己的煙灰色翻蓋手機,是搶來的,他騙她是在垃圾廠撿的,“可好了,不用房租,喝水就到玻璃河子那兒抬,想吃野味可以進山打,想吃點熟食就去墓地順,天高皇帝遠的,得勁兒,你不知道,這就是風水寶地。”
齊玉露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喘不上起來,此處雖大,但總覺得幽閉︰“那就好,東西你找到了嗎?”
潘小武從枕頭下拿出一枚金色的蝴蝶發夾,扔給她︰“是這個嗎?”
齊玉露舒了口氣,妥帖地收在挎包里︰“我以為被我弄丟了,真好,還在。”
“你啊,就喜歡找這些老物件兒,”潘曉武小心翼翼地說,“你怎麼樣,姐?身體啥的,好嗎?”
“活著,死不了。”齊玉露撇著殘腿,在弟弟面前,她沒有那麼自卑,“我囑咐你件事,一定要听我話,別再打郭發的主意!”
“我沒打呀!”潘曉武辯道。
“上次在玻璃河,你不是要拿你的彈弓打他麼?”
“我那是打鳥的,再說,你跟蹤我啊?”潘曉武臉燒得通紅,這代表他的氣不小。
齊玉露低下頭,赧然道︰“我不想你干傻事兒。”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個鋁盒,在熹微的晨光下,閃著白銀色的光。
潘小武憤憤地接過,猛地打開,撲面而來的誘人香氣,是水靈靈、熱騰騰的酸菜餡兒餃子,底部,還貼心地倒滿了蒜醬,小武喉嚨一滾︰“還得是我姐,疼我。”
他把鋁盒蓋兒放在盒子下方,忽瞥見上面的鋼印——第六化工廠,心頭一凜︰“你還留著這老破盒子呢?真念舊。”
“要是沒有下崗潮,你是不是就是廠子里的工人了?”齊玉露有些恍惚。
潘小武不屑地嗤了一聲,心里墜墜地痛︰“工人?工人哪有當流浪漢好?”
“小武,姐今天來,還想跟你說件事兒。”齊玉露絞著手,“最近城里又鬧刨錛兒隊了,好幾個人走夜路被偷襲,這都是有姓名頭臉的,而很多人不知道死在哪兒了,你也要小心,姐惦記你。”
潘小武鼓著腮,一塊餃子怎麼也咽不下去︰“姐,我知道你惦記我,你也照顧好自己,那個郭發……”
齊玉露堅決地說︰“我說了,郭發的事兒和你沒有關系。”
“他是個狠人,十年前,就一根台球桿,我這臉就廢了,你一個瘸子,還是女的,他對你動手動腳沒有?”
齊玉露抬手看了看表︰“盒子留給你,隨時聯系,我先走了。”
“喂!”潘曉武叫住她,“齊東野那老家伙咋樣了?”
“他最近不在家,他那個朋友老徐消失了,他回省城,告訴徐嬸兒一趟。”
潘曉武狼吞虎咽地吃完餃子,從上衣口袋里拿出那枚繳獲的照片,他倚在十字架上,肚腹飽撐,可內心失落,她想告訴姐姐,這個人有點像他媽媽,為什麼每一次,她總是走得那麼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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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公安局就在鐵路職工子弟小學附近,離解放書局不到一百米齊玉露下了電車,在警局門口等郭發。
“郭發?太有名了,那小子每年都要在獄里鬧一次自殺,結果每一次都命大得死不成。”
“閻王爺都厭惡啊,這人得多凶煞!”
她听見幾個警察的閑聊,不一會兒,做完了筆錄的郭發走出來,看見齊玉露,一臉詫異︰“你來干啥?堵我?”
“沒啥事兒吧?”齊玉露反問。
“沒事兒,我不在乎再進去蹲幾年。”郭發苦笑。
她興致勃勃地邀請︰“一起去吃早飯,對面街四通餃子館。”
”氣飽了,不吃。”郭發直搖頭。
“走吧,那兒的鍋包肉最好吃,特別地道。”齊玉露近乎央求。
“我要去上班。”郭發不為所動。
“這才不到七點,吃完再去唄,吃完我也去上班了。”
“不。”
齊玉露從挎包里拿出那枚金色蝴蝶發卡︰“走,我告訴你杜楚楚的事情。”
那舊物被郭發握在手里,神魂皆隨齊玉露而去︰“操,我去還不行嗎?”
第19章 autumn fever (四)
——“那時候郭發的臉上,只有青春痘,還沒有刀疤。”
澆了橙汁兒的鍋包肉入口甜膩酥脆,是老板董四通的獨家秘方,郭發連吃了兩碗米飯,齊玉露如鳥般淺啄,靜靜地看他大快朵頤,接下來要講的,是一個殘忍的故事,她不忍破壞他的胃口,畢竟人活在世,飽餐一頓,怎麼說也算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慢點吃,不急。”
郭發很快吃完,擦了擦嘴上的油光︰“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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