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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開霽 第123節

    箭羽擦著軍帳飛過,硝煙彈雨在一片平地上迸落開來,輜重營中又有一陣火光騰空而起,地雷火炮都被引燃了,驚雷般的爆炸聲響個不停,士兵腳下的土地似乎都要往外噴出火來。
    主帥大吼道︰“停戰!快停戰!違者斬立決!”
    主帥話音未落,便有一名士兵朝他哭喊道︰“姚德榮、範田巾和許敬安的部下都叛變了!他們叛變了!”
    “殺!”主帥的雙眼通紅,怒聲道,“殺叛徒!殺殺殺!!”
    隔著十幾丈遠的距離,華瑤听見了主帥夾雜著滔天怒火的嚎叫聲。
    華瑤的部下把叛軍打了個猝不及防。不少叛軍臨死前都沒來得及亮出武器。
    華瑤環顧四周,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官兵造成了至少一萬多名叛軍士兵的傷亡,駐守此地的叛軍數量只剩不到九千人。叛軍與官兵的兵力不相上下,而且,叛軍還不知道如何辨別官兵——他們竟然不分敵我,開始自相殘殺,這無疑又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華瑤趁亂斬殺了許多叛軍。她已經奮戰了將近一個上午,多少也有點累了。眼看著勝利在望,她憑空生出極大的力氣,接連砍死了十幾個敵兵,忽然听見主帥咆哮道︰“叛徒的脖子上都有一條紅布!殺他們!殺他們!殺了紅布!”
    華瑤才剛佔據一點上風,叛軍的主帥就窺破了她的計謀。
    華瑤目光一轉,又吹了一聲口哨,命令自己的侍衛去潑油放火,點燃軍帳,把敵軍的大本營攪得越亂越好。她只發出了一點動靜,主帥卻一眼注意到了她。
    那主帥恨恨地瞪著華瑤,臉色陰沉得可怕。他舉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大刀,照著華瑤的腦袋砍來。他的輕功極強,比起華瑤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華瑤仗著自己有一身絕妙的輕功,敢在敵營中為非作歹,怎料敵軍的主將跑得比她還快?她頭一回遇到如此強悍的敵人。即便她的心中沒有一絲慌亂,她的輕功到底比主帥稍遜一籌。沒等她跑到安全之地,那主帥的刀刃就劃過了她的後背。她听見“刺啦”一聲輕響,衣服的布料被刀刃割破了,溫熱的血也涌溢出來了。
    生死存亡的關頭,華瑤拼盡全力,轉身狠踹了主帥一腳,才從主帥的刀下逃出生天。她絲毫不敢懈怠,飛奔到侍衛聚集之處,眾多武功高強的侍衛把她團團圍住,許敬安也急急忙忙地跑向了她。
    滲流而下的鮮血把華瑤的衣擺浸透了。
    華瑤的面色蒼白如紙,喉嚨里冒出一股腥甜味。她連一聲痛都沒喊,只讓侍衛往她的後背上撒藥止血。她知道主帥那一刀劈得很深。她此生從未體會過如此強烈的痛苦,她在雍城之戰中也沒傷得這麼重。
    侍衛擰開一瓶金瘡藥,把整瓶藥粉灑到了華瑤的傷口上。
    藥粉乍一沾到潰爛的皮肉,就好像一千根、一萬根鋒利的細針,狠狠地扎進了華瑤的筋骨。她疼得連一口大氣都喘不了,身上再也沒有一點勁了。
    好疼啊。
    真的好疼。
    怎麼會這麼疼呢?
    華瑤的後背痛得一
    陣一陣地發麻。她無意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于是她的舌頭也在隱隱作痛,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的神智反倒清醒了不少,極度的痛苦,竟然也給她帶來了極度的清醒。
    空氣里滿是一片稀薄的硝煙,許敬安的身影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為了保護華瑤,許敬安正在與主帥死戰。
    華瑤仔細觀察片刻,便知道許敬安不是主帥的對手。
    那位主帥的雙目遍布血絲,怒號聲響徹天際。他的刀法迅猛狠絕,每一招每一式都留有後手,仿佛一場無窮無盡的折磨,讓對手招架不及,只能轉攻為守,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下風。
    華瑤暗暗地嘆息一聲。
    那位主帥的功夫是如此精湛,恐怕只有全盛時期的秦三和謝雲瀟才能與之一戰。
    現如今,秦三的左肩還有傷,華瑤不會讓秦三對戰強敵,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謝雲瀟的身上了。
    華瑤喊來兩個侍衛,極輕聲地囑咐道︰“你們馬上去找駙馬……”
    話沒說完,濃重的煙火之氣里,殺出來一道挺拔修長的人影。他橫劍如飛,勇猛無比,殺得叛軍哭爹喊娘,紛紛抱頭鼠竄。
    華瑤心下一喜。她側目一瞥,來者卻不是謝雲瀟,而是祝懷寧。
    華瑤早就知道祝懷寧的武藝超群。但她不太清楚祝懷寧的本領究竟有多強?事到如今,謝雲瀟還沒現身,華瑤也顧不得什麼主次先後,忙說︰“敵軍的主帥就在那里!你快去幫忙!速戰速決!”
    華瑤話音剛落,祝懷寧閃身而至。他的劍光起落之處,唯有一片火花飛舞。
    祝懷寧和許敬安的武功不相上下。他們二人合力攻殺主帥,也都出盡了全身的力氣。
    祝懷寧似乎很了解那位主帥。他先前一定與主帥交過手。他偶爾能判斷出主帥下一次進攻的方位,便趁勢挑開了主帥的刀鋒,反手一轉劍刃,急運內力往下狠壓,如有翻江倒海之勢,短暫地制衡了主帥的殺招。
    許敬安眼疾手快,迅速一刺,猛地刺中了主帥的心口。
    那主帥徒手拔出了劍尖,還側身一避,揮刀一劈,想用鋒利的刀刃割斷祝懷寧的腰腹。
    祝懷寧退步抽身,躲開了凶險的殺招,腰側還是被劃開了一條淺淺的血口。但他真是個狠人,他高舉長劍,凌厲的劍風呼嘯而過,沒有絲毫的頹勢,劍光還是閃閃發亮的,堪比星流霆擊、飛雲掣電——看到這里,華瑤愣住了,憑空多出的那一道劍風,似乎不是出自于祝懷寧,她眨了眨眼楮,這才發現謝雲瀟不知何時已經趕到了。
    謝雲瀟的武功一日比一日更精進,輕功也一日比一日更迅捷,華瑤不太看得清他的身影,又或者是因為,華瑤傷勢過重,目力也弱了許多。
    總之,華瑤眼花繚亂,神魂迷蕩。她不得不仗劍撐地,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當她再抬頭的時候,謝雲瀟一劍割下了主帥的腦袋,還一腳踩碎了主帥的脊梁骨。
    主帥早已被許敬安刺穿心口,相當于一具行尸走肉,自然不是謝雲瀟的對手。
    哪怕謝雲瀟沒有出現,許敬安肯定也能絞殺主帥。謝雲瀟從天而降,也只是讓主帥死得更早了點,並未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
    那主帥還是心懷怨恨,到死都沒閉上眼楮。他死不瞑目,凶狠地瞪著華瑤所在的方向。
    華瑤被他瞪得精神大振。她動用內力,揚聲宣告道︰“叛軍主帥死了!叛軍主帥死了!彭台縣已是官兵的地盤!!”
    說完這句話,華瑤又低聲吩咐道︰“千萬別把我受傷的消息泄露出去,違者斬立決……”話沒說完,她站立不穩,腳下踉蹌一步,虛軟無力地向後栽倒了。
    許敬安一把接住了華瑤。她結結巴巴地喊道︰“殿、殿下!”
    “小聲點,切忌慌張,”謝雲瀟目不轉楮地看著華瑤,“你去處理軍務吧,我來照顧公主。”
    許敬安小心翼翼地扶住華瑤,正要把華瑤送到謝雲瀟手上,華瑤一把扯住了謝雲瀟的衣袖︰“別這麼嚴肅,我傷得不重,沒什麼事,還能照常行走。”
    華瑤實在是太虛弱了。她的傷痛毫無緩解,後背像是被一把大刀反復地劈開了,她想躺在地上蜷縮起來,卻還要裝出一副臨危不亂的樣子。無論如何,她都必須穩定軍心︰“許敬安,你最熟悉叛軍的營地,你趕緊派人去搶奪糧草,不計一切代價把糧草運進城中。祝懷寧,你要是還能走路,就立刻去城門口通風報信,你是彭台縣的將領,彭台人也都信任你,你應該帶著官兵進城……”
    華瑤頭暈目眩,胃里一陣陣翻江倒海,只覺周圍的一切氣味都令她作嘔。她從頭到腳發麻發涼,每一絲每一縷吹到她身上的風,都化作了寒冬臘月的冰雪,冷得透骨,她的雙手顫抖得厲害,胸口悶塞不暢,漸有一種沉甸甸的窒息之感。她不由得睜大雙眼,暗想自己一定是失血過多了。
    華瑤道︰“我……”
    謝雲瀟嗓音沙啞︰“殿下,請您別說話了。”
    華瑤渾身是血,謝雲瀟甚至不敢伸手抱她。他寧願敵軍的亂刀全部砍在他自己的身上,也不願看見她受一點傷,這比任何病痛都更讓他感到深切的煎熬。
    謝雲瀟的侍衛找來了一輛戰車。謝雲瀟便把華瑤扶到了車上,當他放下車簾,她也跌入了他的懷里。
    謝雲瀟的喉嚨像是被一只手扼住,肺腑中僅剩一陣無法言說的苦悶。她竟然流了這麼多血?他低頭親親她的臉頰,她臉上也涼得像一塊冰。他的心髒怦怦跳著,混亂的思緒既是悲惜,又是酸澀,他小聲念道︰“卿卿,卿卿……”
    華瑤其實听見了謝雲瀟的聲音。但她又累又困,後背的傷口那麼疼,實在沒力氣回答謝雲瀟了。
    她渾渾噩噩地昏睡過去,迷失在一個恍惚的夢境里。
    她乘坐著一只木舟,泛舟于寬闊的湖面,在起伏的波浪里顛簸浮沉,四周是一片擠擠攘攘的蓮葉。
    華瑤覺得好玩,還從湖中撈了一捧清冽的水,灑在蓮葉上,那水滴就像綠珠翠玉一般,骨碌碌地滾動著,繞出一圈又一圈的細碎漣漪。
    華瑤看得出神,忽听一人喊她︰“你在干什麼呢?”
    華瑤抬起頭,竟然見到了淑妃。
    這一瞬間,眼淚一下就從華瑤的眼眶里滾出來。她不再冷靜,也不再壓抑自己的哀痛和悲戚,就像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淑妃那樣,她立即撲到了淑妃的腳邊︰“母妃……”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邊哭邊說︰“母妃……我……”
    她斷斷續續道︰“我打下了一座城,也救了很多人,可是朝廷一定會忌憚我,姐姐也不可能再幫我。姐姐會想辦法斬盡殺絕……”
    淑妃從懷里取出一塊帕子,那帕子沾著一股蓮花香氣,淡雅素潔,清新干淨,悠悠地沁入肺腑,真是華瑤生平最喜歡的味道。
    華瑤把腦袋埋進淑妃的懷里,淑妃摟過她的肩膀︰“好孩子,你長大了,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母妃真替你高興。你和你的兄弟姐妹是不一樣的,你們走不到一條路上,總是需要相互防範,相互制衡,你準備得越早,越是好事。你哭完了,擦干眼淚,抬起頭,往前看,路還遠著呢……”
    淑妃溫柔地撫摸著華瑤的頭頂︰“好孩子,別因一時的失敗而沮喪,也別因一時的成功而急躁冒進。你必須磨練自己的心志,堅強不屈,百折不撓……”
    淑妃的這些話,全是華瑤自小听慣了的。
    華瑤點頭如搗蒜,淑妃的聲調卻離華瑤越來越遠,浮在水上的萬千景象越來越模糊,微風中搖擺的蓮葉蓮花如同輕煙一般消散了。
    華瑤茫然不知其故,又覺得後背傳來一陣巨痛。那樣深切的痛苦,好比傷筋斷骨,簡直疼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不停地喘息
    ,耳邊還有人喚道︰“殿下?殿下能听得見嗎?”
    華瑤睜開雙眼,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不知何時,天已入夜,清冷的月光照在紙糊的窗戶上,又被竹青色的紗帳遮掩了幾分,朦朦朧朧,似夢非夢。
    華瑤咳嗽了一聲,紗帳立刻被人撩開,飄搖的燭影中,驀地出現了一位年紀輕輕的女子——她穿著一襲素布長裙,眉如春柳,眼似秋波,臉上不施粉黛,頗有一種清水芙蓉般的脫俗之感。她朝著華瑤笑了一笑,華瑤這才注意到,她身上還有一股悠悠蕩蕩的蓮花香。
    華瑤頓覺心曠神怡,傷痛都減弱了幾分,輕聲細語地問︰“你是誰?”又夸贊道︰“你的氣質和風度,真是難得一見的出眾。”
    那位女子屈膝行禮,朝著華瑤盈盈一拜︰“微臣叩謝殿下救命之恩,承蒙殿下不棄,微臣是彭台縣的知縣……”
    她話還沒說完,華瑤就知道她是誰了。
    原來她就是彭台縣的知縣,沈希儀!
    難怪,難怪晉明為了沈希儀,曾經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華瑤作為晉明的妹妹,也不是不能理解晉明的心思。
    依照華瑤對晉明的了解,晉明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姑娘,談吐文雅,舉止端方,腹有詩書氣自華——奈何這樣的姑娘也根本看不上晉明。
    華瑤的腦袋還是暈暈沉沉的。此時她講話不經顧慮,脫口而出道︰“我和高陽晉明完全不同,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沈希儀並未拒絕華瑤,只是淡淡一笑︰“多謝殿下。”
    華瑤不知從何說起,就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吃過晚飯了嗎?”
    沈希儀答非所問︰“您運來的糧草,救活了彭台的百姓。他們終于吃上飽飯了。”
    華瑤心里有些高興。她點了一下頭,才說︰“大戰告捷,百姓不再忍饑挨餓,自然是一樁好事,但你們千萬不能懈怠,必須調遣官兵不分晝夜地巡城……”
    沈希儀道︰“守城之責,重于泰山,微臣不敢掉以輕心,您也不必憂心。”
    她的面容被陰影籠罩,神情也是暗沉沉的︰“叛軍一旦靠近城牆,便會在炮火中斃命,從活人變成死鬼。”
    華瑤好奇地問︰“彭台縣的紅夷大炮,究竟有多厲害呢?”
    沈希儀把燭台放到了床頭櫃上︰“眼見為實,耳听為虛,等您痊愈之後,請您親自登上城樓,讓彭台的兵將為您演練一次。”
    華瑤初見沈希儀的那一刻,便覺得沈希儀與杜蘭澤頗有相似之處,听完沈希儀的這一番話,華瑤恍然發現,沈希儀只是看起來清瘦柔弱,實際上,她的性格剛猛剽悍,她雖是文臣,卻勝似武將。
    華瑤對她更多了幾分敬佩之情︰“我很欣賞你。”還說︰“對了,你跟我私下相處時,不必再用謙稱,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沈希儀靜靜地看著華瑤。
    過了片刻,沈希儀忽然認真道︰“殿下昏迷三天三夜,駙馬也守了您三天三夜。湯大夫勸誡駙馬回屋休息,大約半個時辰之前,駙馬才去服藥進膳,湯大夫也去照顧另一位患者了。城中人手不足,微臣略懂岐黃之術,未經您的允許,微臣擅作主張,侍奉您的左右。您不但不責罰微臣,竟又這般抬愛……說來不怕您笑話,微臣慚愧得無地自容。您冒死前來,微臣已覺消受不起,又承蒙您如此厚待,如何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華瑤暗忖,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沈希儀。她三言兩語之間,就把各項事務交代清楚了。
    華瑤也沒細想沈希儀的深意,張口就來︰“我重傷未愈,大夢初醒,想到什麼就直說了,其實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人。”
    沈希儀略顯慌忙︰“殿下,微臣對您絕無半分不敬之意。您舍生忘死,拯救彭台縣的數十萬百姓,微臣當牛做馬,也難回報您萬分之一的仁義……”
    華瑤眨了眨眼楮。她的腦袋有點空蕩蕩的,好多事情暫時沒有想起來,後背還有一股火燒火燎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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