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德嬪如今的這個樣子，胤 心中很復雜，他還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如此落魄，她的眉眼和上輩子那個當眾斥責他為亂臣賊子的女人的眉眼重疊了起來，讓他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虛是實。
“如今額娘和我都來了，有話德嬪娘娘便說吧。”
德嬪嘆了口氣。
“胤 ，其實我一直都想不通，你為何如此恨我？我明明生了你，養了你，你為何如此恨我呢？世間的各種生靈，都天生便會親近它們的額娘，可唯獨你不同，你為何...天生便厭惡我，不論我怎麼努力，你都不肯親近我...”
德嬪氣若游絲，卻依舊堅持著說下去。
你說的沒錯，世間生靈，天生就親近他們的母親。
所以我上輩子也如此親近你。
我天生便想親近你，覺得我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覺得這個世上的額娘，哪有不為自個兒子考慮的？
所以才被你欺騙，才被你利用，才被你棄之如敝履。
若不是我的執念太深，不想叫這一世的我再重蹈覆轍，化作了一抹執念附在他的身上，這輩子的我，可能還會像上輩子一樣，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
明明將世間最珍貴的，你平生最想要的東西捧到了你的面前。
卻只換來你的一句。
我不配。
你可知，那句話冰寒入骨，叫我不論隔了多少世，都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這世間的額娘也都為了子女好，那你呢，你可曾為我好過？”胤 神情復雜地望著她，“德嬪娘娘，你可知，這世上從未有人對你不起，你卻覺得天下人皆負你；明明這世間的生靈天生都會對子女有些愛護之心，唯獨你...只是將子女當做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沒有！”德嬪突然激動起來，一雙眼楮淚花閃爍，“自始至終，你都未曾信過我。”
明玨在一旁暗自感慨了一句，德嬪這演技可當真是好，若不是她早就識得德嬪的為人，沒準也要被德嬪的演技所迷惑了。
不過，她覺得今日的胤 奇怪的厲害，雖然胤 平時也經常說些大人話，但從未如今日一般，表情如此嚴肅，說出的話也如此字字錐心，叫她覺得，胤 好像真的是個大人了。
德嬪見胤 沉默不語，轉而淚眼朦朧地看向明玨。
“皇貴妃，我大限已至...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德嬪瞧起來楚楚可憐極了。
“胤 是我在這世上，存活著的唯一孩子了，我有一些話想交托給你。”
明玨態度淡淡的︰“你說便是。”
德嬪咳嗽著，掙扎著坐起來，也沒人扶她，她就這麼掙扎著一步步起來了，她身體里像住著一個老風箱，發出干啞難听的聲音。
“皇貴妃，我...”
德嬪的話音還未落，她整個人突然就從床上朝明玨撲了過來，明玨站得離她有段距離，但德嬪此時的速度卻根本不像是一個病入膏肓之人，她拿起旁邊櫃上的花瓶就猛地地朝明玨砸來。
只是她的花瓶根本沒能砸下去，她的手腕頓時被胤 擒住了。
門外此時也閃進來了兩個宮女，不知何時已經一左一右地將德嬪圍住。
明玨面色復雜地望向德嬪。
“原來你根本就沒病那麼重，但我來你這兒，豈能全無防備，如今你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德嬪的手腕被胤 緊緊擒住，她震驚地望向胤 ，不明白一個小孩子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氣力，她雖在病中，可那手腕卻在胤 手中紋絲不動，胤 只是一個不足四歲的孩子啊...
她突然想起胤 曾朝她哭訴，說胤 的力氣大的委實驚人，實在是不像一個小孩子...
那時她覺得胤 真是蠢得可笑...
德嬪驚懼之下，又發出一連串的咳嗽，她瘦的已經全然剩下了一副骨架，隨著她咳嗽的聲音，這具骨架整個的都在發顫，仿佛立馬便要碎了一般。
“我的確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但我也確實服用一些藥物，加大了自己的癥狀。”
德嬪望著明玨，眼神說不出的陰毒。
“皇貴妃，你身份高貴，大概永遠無法體會，我們這些活在下層之人是如何掙扎的。”
“我如何不明白。”明玨輕輕一笑，“德嬪，你總說自己生于下層，可你又可曾見過，真正生在下層之人，他們是如何生存掙扎的？你生來所擁有的的並不少，你擁有比旁人出眾的相貌，比旁人多的聰慧，甚至你的出身，也算不得太差，可是你永遠不知滿足，如今，你到了這一步，腦中心心念念的還是如何害人，而不是悔過自新，為自己爭取一分活路。”
“你們又哪里給我活路了？”德嬪充滿恨意地望向明玨，“你，安嬪，萬歲爺，甚至我的親生孩子，從未給過我活路！”
“那你又是如何待他們的？”明玨反問，“我管理六宮，從未在吃穿用度上虧待過你，甚至在你有孕之時還特意關照你，對你的要求無有不應。你位分低，無法撫養四阿哥，叫我撫養四阿哥完全是萬歲爺的主意，你卻對我懷恨在心。”
“敬嬪待你極好，在旁人都奚落你，瞧不起你之時，她依舊真心待你。每回分到永和宮中的物件，她自己都舍不得用也要留出來給你，可你是怎麼回報她的？所以安嬪如此待你，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她對你的，不及你對敬嬪之一半狠毒。至于你的親生孩子，你更無理由指責他們，你對胤 真的是愛護嗎？你不過是不想叫他和我一條心罷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胤 不和我一條心，也會令我對他心生厭惡，而他卻又不得不留在我身邊，德嬪，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他好，還是出于你的佔有欲，嫉妒心，因此想毀掉他呢？若說對胤 還是出于身份，無法親自撫養，那胤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