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張師兄到了京城後生了一場病,病愈後據說與人發生了點小口角,然後不知怎的就與幾位同窗分開居住了。”
喬安一听就明白了,這是怕露餡呢。
她听著衛照華以及衛夫人對她那位未婚夫的溢美之詞,只當是過耳清風,左耳進右耳出的同時,自動在腦海中把贊美的對象轉換到了李白、杜甫等人身上。
如此一來,她竟然還能淡定從容的時不時附和上一兩句。“真乃好詩。”“詩中頗有神仙意境。”嗯,沒毛病。
三人就這樣聊了一會兒,喬安就向衛夫人提出了辭別。衛母、衛兄知道她因為身有心疾,精力比不得尋常人,在她離開前囑咐了幾句要好好休息,然後就讓念夏端著一盆水果,跟著她回去了。
喬安想要回到自己房間的確有著精力不濟的緣故,她覺察著身上似是還有點供血不足的跡象,在回到閨房後,她直接閉目小睡了一會兒。
她無奈地想,要是這個時候有一管改良版的t病毒就好了,直接給自己用上一針,什麼後顧之憂都沒有了。
喬安會醫術不假,但在純古代世界背景的情況下,她的醫學水準遠不如在現代時表現得令人驚艷。不過這個時候已經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了,不管如何,她都要把醫術重新拾起來了。
否則真是連揍人都揍不爽啊。
……
應臨書院處的雨只下了一夜就停了,京城的雨卻一連下了兩三日。
金鳳樓的一間閨房里,一只雪白的胳膊從紗帳里探出來,圓潤的指甲上染著濃淡適宜的丹蔻,一截皓白的腕子撐著床榻,里面的人曼聲問︰“張郎君,雨該是停了吧?我昨夜忘了把花盆從窗外小台收回來,快幫我看看我的海棠花還在不在。”帳子里的人柔聲催促著。
正在束發的青年男子聞言輕笑了一聲,他戴好白玉冠,徐步走到窗前,輕輕推開木窗,將窗外的那盆海棠花小心地捧了進來。
“你方才問的話讓我想起了一首詞。”
他念道︰“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這邊話音剛落,床上那白嫩的手臂抬了起來,腕上佩戴著的那對鐲順著小臂向下滑落,雙鐲相擊發出了清脆的踫撞聲。
帳內人那削蔥般的手指把帳子撩起來束好,一位有著芙蓉面的佳人就這樣露了出來,其人正是金鳳樓里最有名的女校書徐小蓮。
徐小蓮見張道青因為自己的一句吩咐,轉眼就有了靈感做出一首新詩,禁不住眼中秋波蕩漾。她問︰“郎君可否將這首詞贈與我?”
張道青矜持地點了下頭,然後道︰“徐娘子都開口了,在下又豈有不應之理?”
張道青放好海棠花,又來到了窗前,雙手負在身後,眸色深沉。
徐小蓮露出一個清麗的笑容,她想要說什麼,卻注意到張道青似是在想著事情,便貼心的沒有開口說話。
張道青捏了一下眉心。
此時此刻的他還不知道應臨書院里的衛照華對他的詩有多麼推崇,他也根本不在乎這一點。除了他自己,別人都不知道寫詩為他帶來的名望,其實並沒有多少讓他興奮多少,他心底自有一份無法對外人說的擔憂。
張道青留給他的記憶模模糊糊,殘破不堪,不用猜也知道這次參加會試的結果必然要糟。然而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到應臨書院,讓如何他甘心?
衛院長對他頗為偏愛,他總要拿出實力來回應這份對待。即使他不是原本的張道青,但也不想讓衛院長對他失望。
張道青在一開始是心懷迷茫的,他在這個時代能做些什麼呢?
他在這個身體上醒來的第一天,就被同窗譏笑因為不善作詩,所以故意裝病不去文會。聞言,他不禁心底悲憫,這群井底之蛙,不過是一群酸儒聚在一起,假借文會之名“為賦新詞強說愁”,他們的那些好詩詞在看他來無異于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罷了。
這群人哪見識過真正名傳千古的佳句?
他當即冷笑一聲,道︰“想來這位兄台是對會試十拿九穩了,那愚弟就等著仁兄放榜那日作出‘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等佳詩了!”
這話看似只是略有譏諷,實則頗為辛辣。先不說進士功名何等難得,你不一定能通過會試,即便通過了會試,你能做出孟郊那樣的好詩嗎?人家大名鼎鼎的“詩囚”都沒這麼N瑟,以善作詩沾沾自喜,你驕傲什麼?當然,這話中的重點還是會試,如今會試在即,詩詞與科舉無益,善作詩又如何!
卻沒想到對方當時听到這話非但沒惱,反而愣住了。對方驚愕地看他,就這麼呆了一會兒,然後忍不住在嘴里念了什麼,似在不停的捉摸,仔細听竟是他剛才念的那首《登科後》。
此人深吸一口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是一點脾氣也沒發的走了。
張道青感到莫名其妙,卻沒想到第二日,他竟突然名聲大噪,起因正是那首《登科後》。
他心覺事有不妥,就把身體原主僅存的那點記憶翻來覆去的回憶了一遍,然後驚愕地發現,這個時代,居然不存在詩囚孟郊留下的痕跡!不只是孟郊,他記憶中的那些有著仙、聖、鬼、狂、奴、豪、佛、魔等尊稱的杰出詩才都不存在!
他當即冷汗淋灕,幸虧此時的京城依然是長安,否則他之前那首詩就要露餡了。可與此同時,他又忍不住生出一股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