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暫居的宮殿,丹楓用玉兆聯系巫凡,兩個人回了趟扔在原址的丹鼎司洞天。一般人也不敢在破碎的洞天內來回走動,這種地方環境極其不穩定,說不準什麼時候備用的維生系統也會停擺。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這里做事總能繞開羅浮無處不在的監控。
等丹楓再回來,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他沒收了離小朱手里的龍尊印信,連蘿卜章都沒放過,結結實實把她關在鱗淵境里休養了一周。
雖然執拗程度不相上下,奈何武力上眼下兩個持明半斤對八兩,離小朱含恨敗北不得不乖乖听話,躺到白珩的葬禮舉辦前才重獲自由。
這天一大早起來,丹楓也好離朱也好,誰都吃不下東西。丹楓向來重情重義,好友故去對他的打擊肉眼可見。倒是大家都想不到看似沒心沒肺的離小朱也會難過,打從她破卵降世以來就沒這麼無精打采過。
負責幫忙做飯順帶照顧兩人的持明族人幾次三番猶猶豫豫想勸,但又不知道該勸什麼才好。
生命的重量面前,一切語言都蒼白無力。
兩人相對而坐,一個比一個筷子動得艱難。平日里一個人能吃八籠包子的離朱今天吃了一個湯包就飽了,拎起熱浮羊奶有一口沒一口的等著丹楓。
青年幾度嘗試,到底跟著放下筷子。
他不想喝浮羊奶,因為白珩見人就喜歡推薦這東西,據說喝了能長高——對一個成年男性說這樣的話根本就是開玩笑,不過丹楓並不為身高感到焦慮,就算她這樣調侃也總是听之任之。
“走了,去綏園。”
一周時間離朱剃禿的腦袋上發茬已經能耷拉下來蓋住額頭。持明的頭發本不應該長這麼快,巫凡看過後認為還是倏忽造成的污染沒有完全排淨所致,幸好只是頭發長得快不是多條胳膊或是多條腿出來,等到耗盡大概就能恢復正常。
飲月君出席斗艦飛行士的葬禮,肯定不能隨便套件衣服再自己開個星槎就這麼跑過去。龍師開道,護衛隨行,龍尊飄逸的袖擺上兩只白鶴振翅欲飛。
綏園就在長樂天洞天旁,因為是個園林而躲過豐饒民毒手。洞天深處是狐族人告別同族的地方,哀悼結束後他們會把去世的族人放在其人生前最喜歡的星槎上,周圍擺滿她喜歡的東西,然後將星槎投入恆星。至于這里的狐眠冢,有心的人家也會留下個衣冠冢好生祭拜。
白珩是為了保住建木才與倏忽同歸于盡,英雄身後自然也該有座紀念碑。
為了這件事騰驍將軍親自與六御協調,索性將白珩與陣亡將士的名字一同刻在石碑上。今日送行他自然也來了,經過治療後新換的手臂還有些不方便,春霆衛驍衛隨行,替將軍做些需要出力氣的事兒。
兩邊人馬在綏園外相遇,龍尊出于對仙舟聯盟的尊重,主動提出讓雲騎將軍先行,騰驍無論如何也不肯,一定要飲月君先走。
不管他們是真的打從心底覺得對方更值得尊敬還是只為了作秀給所有仙舟人看,總之拉扯了一番後兩人達成一致一同走進綏園洞天。
飲月君身後跟著的龍師大長老比將軍身後的春霆衛驍衛矮了一大截,圍觀看熱鬧的居民想笑,笑了沒兩下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那還是個孩子呀,頭發怎麼跟個狗啃的一樣?難不成真叫步離人的狗子給咬了?
“你傷養怎麼樣了?”景元目不斜視,但也不影響說小話,離朱同樣直視前方︰“死不了,慢慢兒養就行,不耽誤動手。”
前面的丹楓和騰驍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抽,這熊孩子當時差點沒把全身所有血液都給吐出去,按道理講臥床修養個十年八年都不算過分,她居然滿腦子想的還是和人動手?
狐人家老前來感謝貴客臨門,這是場葬禮,大家不是來社交的更沒有社交的心思與情緒,簡單寒暄了兩句就被領到靈堂內。
白珩的尸身保存完整,衣物是同族給她新換的,臉上和手上的血漬擦得干干淨淨,人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
鏡流抱著佩劍站在她面前,听見動靜抬頭朝門口看去。她的目光拂過騰驍和丹楓,略過親傳弟子,最後停在離朱身上。
多謝,她只能張嘴做出口型,沒辦法發出聲音。
離小朱馬上低下頭,她拒絕接受這份謝意——人又沒保住,有什麼可謝的!
“唉……至少白珩姐完完整整的,大家心情也好了許多。你,你想開些?”景元試圖安慰,離朱狠狠斜了他一眼。
人只有死活之分,活著的不管怎麼活都還是活人,死人死得再好看也是死人。
黑色短發軟軟壓著她的眉眼,臉色明顯有抹不自然的蒼白。漂亮的綠眼楮微闔,睫毛在眼窩上撒下小小陰影。
她身上有種奇怪的矛盾感,既脆弱又堅強。景元走神想了一下,聯想到丹楓那一院子的銀橘。
參加葬禮的客人被領著繞過逝者,還能談笑自若的都是看客,真正傷心的人用盡全身力氣也只能不讓自己失態罷了。
離朱不想多看,把帶來的風箏送上去就退回來,倒是丹楓依依不舍駐足流連。
屬于“飲月君”的部分到此就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對白珩不好,持明們擁簇著龍尊退場,半小時後隱去持明本相的丹楓帶著離小朱來到星槎海中樞的玉界門下。
等會兒星槎將會從這里出發駛向恆星,狐人們認為這樣去世的族人就會與星辰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