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黃妙雲帶著黃敬言開溜, 黃敬言倒也信任她,什麼都不問,就跟著跑了。
    姐弟兩個跑到兩座院落之間的夾道上, 黃敬言才問道︰“姐,咱們這是要去哪里?”
    “你知道崇煜表哥的生日嗎?”黃妙雲捂著腰間的針線包說。
    “不是明日嗎?”黃敬言和儲崇煜的關系不算親近, 實際上他們這一輩的人里, 和儲崇煜都不太親近,所以每年儲崇煜生日的時候, 他們都不來祝賀的, 也只是知道明天是他的生日而已。
    黃妙雲搖頭說︰“我感覺不是明天。”
    黃敬言倒是聰明,他抿了一下小嘴, 說︰“難道……是今天?”
    黃妙雲點著頭道︰“去瞧瞧吧。”
    黃敬言知道儲崇煜的院子, 就在忠勇侯府最靠近沿路巷子的邊緣之處, 且因今日是儲歸煜生辰, 儲家閑逛的人少了, 他們一路到邊緣的院子里去,都沒踫到什麼人。
    儲崇煜住的院落靜悄悄的,毫不夸張地說, 連天空的鳥兒都不在這座院落的上空徘徊。
    院落的大門是開的, 可能剛才過來送長壽面的人離開之後忘了關門。
    黃妙雲和黃敬言二人, 瞧見院子里沒有人, 便進去張望了一下,庭院里真的是一個人也沒有, 一棵樹一朵花一棵草都沒有, 比佛堂還冷清,難怪鳥兒都不肯來。
    院子里沒有一絲生氣,黃敬言听多了狐狸精等鬼故事, 不自覺地拉起了黃妙雲的手。
    黃妙雲小聲說︰“你在外面等我吧。”
    黃敬言不肯,黃妙雲只好帶著他,貓著腰往沿著院子的廊下走,他們在院落廢舊的廚房里,瞧見了正在吃長壽面的儲崇煜,但他背對門,姐弟兩個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黃妙雲拉著黃敬言,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那一碗長壽面,果然是送給儲崇煜的。
    黃敬言站在門口,踢著腳下的石頭,仰臉說︰“姐,你覺不覺得咱們家的狗都比崇煜表哥住的好?”
    黃妙雲奇怪道︰“……咱們家養狗了嗎?”
    “我就是打個比喻。”
    黃妙雲擰了一下黃敬言的臉蛋,說︰“那也不能拿人和狗比。”
    黃敬言揉揉臉,說︰“可我說的也是實話嘛。”他又有些少年老成地說︰“難怪崇煜表哥在族學都不怎麼說話,他這兒都沒瞧見伺候的人,怕是都不會跟人說話了。”
    黃妙雲有些心不在焉,伺候不伺候的另說,今兒是儲崇煜的生日,他卻只能躲在院子里偷偷地吃長壽面,花廳里的花團錦簇,喧囂熱鬧,同他分毫關系都沒有。
    若當年兩位表哥身份沒有換過來,儲崇煜如今不會是這幅光景。
    黃妙雲腦子里又想起儲崇煜弒兄虐殺女人的畫面,就好比她從前蠢笨如豬,全因沒有父母教導。每個人性子的養成,都有跡可循,有所緣故,倘或前一世有人悉心教導她,又或者有人拉拔孤零零的儲崇煜一把,他會不會也像她這樣,在漆黑寒冷的抓住一絲溫暖,然後就踏上了曙光。
    旁的不論,弒兄這個名聲,絕對會將儲崇煜釘在恥辱柱上,即便她沒有看見他最後的下場,她想終究也不會太如人意。
    儲歸煜也是個不錯的表哥。
    所以儲崇煜還是不要弒兄得好。
    黃妙雲讓黃敬言在門外等她,她瞧著院子里沒人,將針線包里的針線拿出來,留下了儲崇煜扔掉的碎玉,一塊兒還是如意雲紋,未經打磨,另一塊兒是一只小小的蟬,打在同一個絡子上,正好可以佩戴在身上。
    她系好針線包的紅繩,便將東西丟在了顯眼的地方。
    當初她撿到這塊碎玉的時候,上面還沾著血,想也知道,儲崇煜當時該是多麼的難過。可自那之後,他還是待世子夫人一往如初。他扔下這塊碎玉,心中所懷更多的應該是傷心而不是憤怒吧。
    今日黃妙雲沒有給他準備生辰禮物,只有這份薄禮可送,雖然她雕刻功夫還不怎麼地,只要儲崇煜不是精通雕刻,唬住他這個外行人綽綽有余。
    黃妙雲扔下針線包,就和黃敬言一起走了。
    幸好今兒園子里熱鬧,倒沒人問他們為什麼走失了一段時間。
    黃妙雲人在曹營心在漢,回了花園,還有些魂不守舍的,儲崇煜應該能夠撿到針線包的吧!
    儲崇煜撿到了。
    他在廚房吃完了長壽面,自己洗了碗,一出來就看到廊下的針線包了。
    針線包跟荷包不同,並不是縫起來的,而是一段布料卷起來,里面有扎針和藏線的地方,兩枚小小的玉墜子,打的是梅花絡,就在躺在針線包里。
    儲崇煜盯著絡子蹙著眉頭,一眼便認出來,這是他扔掉的碎玉!
    但蟬卻是新雕刻的。
    今天是他的生辰,這枚蟬,似乎是他的生辰禮物?
    儲崇煜幽暗如深淵眸子,泄出一絲難得見到的柔光……自從儲歸煜回到儲家之後,他便沒有在生辰這天收到過生辰禮物了,這是多年以來的第一份禮物。
    儲崇煜輕輕地捏起蟬形的玉墜子仔細端詳,他的手指上便顯出細小的傷痕,是刻刀所致,不過他雕的是木頭,雖和玉石印章不同,卻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枚蟬,一看便是新手所雕,十分稚嫩,蟬的整體形狀尚可以,細究之下,卻不夠精致,拿近了看是半展翅的蟬,拿遠了看就是只肥蟲……
    對于精通雕刻的匠人而言,這種作品,其實是滑稽的。
    儲崇煜嘴角微抿……但也是可愛的。
    他眼下再見這枚玉,不再覺得它是世子夫人的禮物了,這是屬于他的禮物。
    但,究竟是誰撿了玉悄悄扔給他?
    儲崇煜想起在莊子上的那日,尤貞兒跟在他後面,問他需不需要幫他修補碎玉。
    他明明拒絕了。
    而且,尤貞兒又學了雕刻麼?
    儲崇煜不確定。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玉,揣進胸口,帶上禮物,面色如常地去了花廳,母親說過,今天是歸煜生辰,他這個做弟弟的,不能不出席,會讓說閑話。
    每年都是這樣,他被允許先在院子里悄悄吃過長壽面,再和眾人一起去給儲歸煜祝賀生辰,祝他前程錦繡,祝他一生順遂,祝他長命百歲。
    儲崇煜懷里揣著玉墜子就到了園子里。
    園子里好生熱鬧,幾乎所有的人都圍著儲歸煜轉,他們祝賀他,夸贊他,討好他,幾乎每個人都和他親如手足。
    儲崇煜雙眸分外沉靜,身影雖顯單薄,但他的胸口似乎微微發熱。
    他帶著禮物,去祝賀儲歸煜,並且送上一份禮物。和往年一樣,他送的還是極易書寫、不易暈染的上等徽墨,也是省吃儉用攢了許久的月例銀子,才買下的。
    儲歸煜淡笑著接了徽墨,道︰“謝謝崇煜。”
    儲金煜瞥了一眼,在旁邊道︰“怎麼又是墨條,崇煜你每年都不帶變樣兒的?好歹用用心挑一份禮物,這也太敷衍了吧?”
    人群頓時靜了下來,氣氛凝固的像塞滿了硫磺、木炭等物的炮仗,只缺一根引線,頓時就炸。
    儲歸煜孤孤單單地站在人群里,和所有人對立著,日頭下,他的影子都顯得單薄。
    儲歸煜笑著替儲崇煜解圍,他說︰“墨條很好,我極廢墨條,正好缺墨條,崇煜倒是送到我心坎上了。”
    儲金煜瞪眼道︰“大哥,我明明昨天才看到你書房還有一盒墨條,怎麼這麼快就缺了?”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茬也就過了,他這麼一說,兩廂對比起來,倒顯得儲歸煜溫潤大度,而儲崇煜卻是個狹隘的。
    儲歸煜笑容微滯,也不知道怎麼接儲金煜的話。
    儲家同輩族人,眼神都開始含著譏誚,儲崇煜什麼身份大家不知道嗎?一個假少爺,吃著儲家的,穿著儲家的,用著儲家的,搶了儲歸煜七年之久的嫡子身份,還害人家跛了腿,連一份生日禮物都不肯用心挑選。
    狼心狗肺,不外如是。
    獨獨黃妙雲和黃敬言兩個,目光和旁人不同。
    黃妙雲捏了捏黃敬言的肩膀,使了個眼色,黃敬言會意,在地上撿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砸在儲金煜屁股上。
    夏日衣衫單薄,儲金煜一下子就痛呼出聲,大叫道︰“誰敢砸我?!”
    黃敬言走出去一步,插著腰神氣地說︰“我!”
    儲金煜正疼著,惡狠狠地瞪著黃敬言問道︰“你這個小兔崽子,你想干什麼?”
    黃敬言問道︰“金煜表哥,你送了歸煜表哥什麼禮物?”
    儲金煜得意洋洋地說︰“送了一尊福壽金星。”
    一尊小金人,價值不菲,儲家二房待大房嫡長子,倒是舍得。
    黃敬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儲金煜沖過來就要教訓他,黃妙雲連忙把言哥兒攔在自己身後,義正言辭地道︰“金煜表哥,福壽金星是你自己個花錢買的嗎?”
    儲金煜︰“廢話,難道你們黃家給我出銀子買的?”
    黃妙雲笑了一下,說︰“我是問,是你自己花月例銀子買的嗎?光靠表哥你自己的月例銀子,怕是得好多年才買得起這份禮物吧?”
    當然不可能是儲金煜用月例銀子買來的,是黃宜倩給的銀子。
    黃妙雲又繼續說︰“崇煜表哥素來簡樸,又十分珍重長輩所贈之禮,不會典當長輩的東西換銀子買禮物,所以他應該用的是自己的月例銀子。”
    勛貴家的郎君們,財富來源除了月例銀子之外,便是家中長輩的饋贈,長輩們饋贈的多是物件兒,直接給銀子的比較少。
    像儲崇煜這種情況,估計儲家人私下更不會補貼他什麼,所以他的現銀來源只有月例銀子這一條。
    黃妙雲瞧了一眼儲歸煜手里的墨條,斷定道︰“崇煜表哥送的墨條是徽墨吧?徽墨是最好的一種墨,價值不菲,算下來,崇煜表哥攢這筆銀子,定然是花了心思的。金玉表哥,崇煜表哥對歸煜的表哥的心思,比你差麼?”
    拿長輩的銀子借花獻佛和花自己的銀子買禮物,可是兩回事。
    儲金煜下不來台,臉頰漲紅,質問道︰“你怎麼知道他的銀子是月例銀子,不是別的法子得來的銀子?”
    黃妙雲說︰“崇煜表哥就在跟前,你自己不會問問嗎?”
    儲金煜當然不想問,黃妙雲都給了這麼好的□□,是個傻子也知道順著下了,但他的眼神還是無奈地轉向了儲崇煜。
    儲崇煜並未回答,可眾人心里都有答案了,這位假少爺,除了月例銀子,他哪里還有別的銀子?
    儲歸煜拿著墨,容色誠懇地同儲崇煜道︰“謝謝崇煜,我當真十分喜歡。”
    儲崇煜點了一下頭,隨即他的余光便落在了黃妙雲臉上,少女方才口齒伶俐,她現在的眉眼也是活潑嫵媚而溫柔可愛的。
    他眼尾略垂,深沉的眸色漾出一絲異樣的光,隨即又和影子一樣,不摻和在人群里了。
    儲金煜當眾丟臉很憤懣,黃妙雲比他還惱。
    黃妙雲攬著黃敬言的肩膀,擰著秀眉斥儲金煜︰“金煜表哥,言哥兒才多大!他一個孩子你怎麼能當眾欺負他!你再欺負他,我可不會饒過你的,我讓姑姑姑父打你板子!”
    儲金煜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奶奶的,他本是好心替儲崇煜出頭,雖然出錯了,可剛剛明明是黃敬言先拿石頭砸的他,怎麼變成他欺負小孩兒了?!而且黃妙雲竟還好意思讓他父母打他板子!這是倒打一耙啊!
    旁人的人都听得發笑,又因素日喜歡逗弄黃敬言,便都去勸儲金煜算了,大度點,別和孩子計較。
    儲金煜︰???
    他丟完了人,然後大家勸他對言哥兒大度點兒,可誰對他大度啊!
    儲金煜到底經不住勸,只能拂袖離去。
    儲歸煜拿著墨,瞧著黃妙雲若有所思,她嘴上說的是不允許儲金煜欺負言哥兒,實際上,是不想儲金煜為難儲崇煜吧。
    黃敬言在園子里的大榕樹下,靠在黃妙雲身邊,捂嘴直笑,小肩膀都在顫抖,順便對姐姐豎起大拇指,讓儲金煜賠了夫人又折兵,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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