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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手的夫君跑走了 第55節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隱約能感覺這家人應是犯下了彌天大罪,已難有回旋的余地了。
    可什麼都不做,只旁觀別人的生離死別,任誰心里都會覺得不好受的,何況那孩子還是風華正好的年紀……
    沈青棠失神地望著那被運走的傅軒,連自己被錦衣衛押住了都未有所覺,好像她也早已做好了被一並緝走的心理準備。
    “她不必。”
    魏珩陡然開口,冷盯了一眼那踫了沈青棠的兩名錦衣衛,眼神鋒利得似是能剜下他們的手來。
    兩個手下多少意會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忙悻悻收了手,躬身告退。
    沈青棠下意識看了一眼魏珩,在視線交鋒的一瞬,又像被刺到了眼楮般閃開了目光。
    眼下這個情形,著實是有點狹路相逢,進退兩難的意味了。
    她只希望魏珩辦完公事能盡快離開,那樣她也就能起身了,大家都還能保留幾絲體面,也不至于太難堪。
    可誰知,魏珩卻似乎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你還想跪多久?”
    他嗓音低沉,輕得像是自上飄下的落葉,仿佛在心口凝了許久才吐露而出。
    沈青棠的眸光微微顫了一下,猜不透他這話里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垂著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隱約能听出來他似乎有些不快。
    難不成……這場意外的踫面,又礙著他的眼了?
    面前之人居高臨下帶來的壓迫感,令沈青棠緊張得思緒有些混亂,心下也不是很舒服。
    如果可以,她自是一面也不願再見到他,何來理由受這等威壓,打這等交道?
    可抿了抿唇後,她還是按捺下了諸多不平,暗自攥緊衣裙,撐著場面低聲回了句︰
    “民女不敢。”
    魏珩微挑眉尖,忽然感覺她是成心來氣他的。不然怎麼區區四個字,卻如利刃一樣,字字往人心口里鑽?
    涼氣倒吸入胸,掀起了一片難以言喻的澀苦。
    可想起她昨晚醉酒後的那番批駁之語,魏珩靜默片刻,終還是輕吐了口氣,軟下脾性,慢慢俯下了身︰
    “起來。”
    伸出的手才剛遞上前,女孩便仿若受驚的兔子一般,立即錯開了他的觸踫,埋頭站起了身。
    這近乎下意識的閃躲,毫不加遮掩,一下子便刺痛了人的眼簾。
    魏珩遞到半空的手倏然顯得有些清寡,頓了頓後,也只得不動聲色地收握了回去。
    “我差人送你。”
    他佯作無事地站直了身,移開的眼神里滿藏著失落,分明不是疑問的語調,可說出來卻少了大半底氣,仿佛最後還要取決于她的意向如何。
    沈青棠埋著頭,稍有些意外地皺起了眉,心里打著鼓,不解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提議。
    不是不該再有任何牽扯了麼?
    況且她一介平民,如何擔得起錦衣衛的護送,這教不知情的外人看來,該如何想她?
    萬千思緒交匯于一處,幾乎毫無猶豫的,沈青棠微微抬起了頭︰“不必麻煩了。”
    視線相交的一剎那,許是魏珩看向她的眼神太過僵沉,仿佛能洞穿人心,沈青棠又立即別開了目光,“家中會有人來接的。”
    話音一落,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魏珩久久都沒有出聲回復她,分明是盛夏,卻令人局促得脊背發寒。
    “方才那孩子的病癥,你知道多少?”他倏然開口,倒令沈青棠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喘息的余地。
    錦衣衛辦案,應當是要了解情況的吧?
    這一思量從沈青棠腦海里一閃而過,或許比起私怨,公案顯然重要更多。
    想起那奄奄一息的孩童,和哭得歇斯底里的劉氏,沈青棠心底驀然升起了幾絲薄弱的希望,尋思著,官府在知悉了孩子的病況後,說不定也能酌情開個恩。
    “他……”沈青棠抬頭看了看魏珩,略有些緊張地組織了下思緒,“他應當是寒熱錯雜,患了胃脕。本已瘀氣在內,有損根本了,可他又用藥不當,所服皆是不解病灶、但補陽血之藥。”
    說到嚴重之處,沈青棠不禁轉頭看了一眼魏珩。
    偏生,那凝著眉宇深思的人,視線自始至終都停在她身上,這一對視,兩人的眸光皆不約而同地怔了一下。
    “嗯……”沈青棠頓了頓,欲言又止,“大體上,那孩子年幼體弱,若再這樣拖下去,必是時日無多。”
    可話雖如此,沈青棠亦沒把握開口救好他,患于體內的病癥,調理向來是個大難關。
    她曾在娘親的手札里看到過一則鮮有的方劑,只不過這方劑需要用到一種長于南境的甦茭草。
    此草生在高山,極難采尋。便是眼下派人去采了,遠水難救近火,南境到燕京的腳程,只怕也兩月有余了。
    沈青棠的神色里不覺透了些為難,“若還有寬釋余地,我興許可以再延他個十來日命脈。”
    說到這,沈青棠及時頓住了。
    這種話她也不能多說,官家的事她畢竟無權插手,再怎麼不忍心,也只好能救則救。
    “觀亭巷回春堂,若有需要,隨時恭候。”沈青棠思索片刻,施施然行了一禮,“就不叨擾大人辦公了。”
    她說話、行禮、辭別,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魏珩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見她已然兀自離開了他許遠。
    就好似萍水相逢的陌路之客一樣。
    若說她變了,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她還是那個嬌嬌小小的沈青棠,步態鮮活,面頰粉潤,若仔細打量,還能在嘴角邊看到一個如隱若現的小梨渦。
    魏珩目視著那邁過門柩,一步步走向隨從的女孩,仿佛是被誰掐住了胸腔般,失控地翻涌出了難言的情愫,如洪流決堤,泛濫成災。
    他也不知該怎麼形容這種心口麻了一片,呼吸滯澀的滋味。
    大抵是真切體會到了一種名為失去的割舍感。
    因為她的確是顯而易見地變了。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戀慕和牽掛,也沒有了悲傷和委屈,唯余界限分明的疏離和冷淡。
    她毫無留戀地轉過身,沒入了大千塵世熙攘的人群里,只剩他一人獨自留在堂中,留在了暗無天日的皇城泥淖里。
    也就是這一刻心口隱約傳來的鈍痛,才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究竟親手拋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真正想要抓在手里的,又是什麼……
    一路上,魏珩出神地思索著,不知不覺走回了北鎮撫司。
    水部侍郎傅以仁、官銀盜竊案、軍火走私船、不菲黑藥,江湖郎中、段鵬之……
    這些紛亂的碎片盤旋在他的腦海里,交織成了一張亟待填補缺口的密網。
    就在他邁上門檻,打算再去會一會那傅以仁時,詔獄內的官卒忽從不遠處倉皇來報︰
    “大人!死、死死了!”
    獄卒邊跑邊向里指著,滿面驚恐。
    魏珩神色一變,當即凜然質問︰“誰死了?”
    詔獄的廊道幽深無比,晃在牆壁上的火舌燈影不算明亮,卻也能在魏珩趕到牢房時,將口溢烏血、緊抱著懷中兒子的劉氏照個清楚。
    而與此同時,在京都另一角的府邸中,段鵬之正悉心澆著花草,見茁壯的草葉掛著晶瑩的水珠,不由十分滿意地露出了笑容。
    “怎麼樣,看著還不錯吧?”他指點著面前的一排盆栽,隨意問向一旁待命的蔡福。
    蔡福反應了一下,立即豎起了拇指,夸張捧道︰“妙!妙極了!大人出手,真乃藥中精品啊!”
    段鵬之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放下銅壺,看先天色,忽的問道︰“勒的使者該進京了吧?”
    “回大人,照這個時辰推算,應當是到了城門。”蔡福拱手笑道。
    段鵬之看向面前一排精心呵護的草植,隨手撫了撫葉片,眼底滿是舒心和愜意︰
    “那就是時候開宴慶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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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陷火海(上)
    詔獄里陰暗無光, 唯有一排壁燈舔舐著石牆,映得此間格外陰森, 死寂一片。
    魏珩順階而下, 面色陰沉︰“人怎麼死的?”
    詔獄里的獄卒個個皆受過嚴格遴選,莫說刺客,便是蒼蠅也難飛進來。
    緊跟于後的高簡當然知道自家大人在惱什麼, 忙應道︰“這個事的確古怪。”
    “剛被押進門的時候, 她鬧得跟什麼似的,死活也不要和兒子分開, 就是突然一下子,人跟崩了線似的, 倒頭就暈過去了。”
    “那時候還有氣兒呢, 我們以為她是哭過去了也沒多管, 哪知再去送水的時候, 她就吐血斃命了。”
    高簡邊說邊喘氣, 有些跟不上魏珩的步子, “還有個巧的是,關在另一個地方的,就那個瘦瘦高高的僕役, 說是嚎命運不公,少爺命苦什麼的,也撞牆自盡了, 這……”
    “高高瘦瘦的?”魏珩腳步一頓, 皺眉打斷了高簡的話。
    早間進去搜人時, 他順帶著瞥了一眼, 對劉氏那兩個貼身僕役也稍有些印象。
    敦實的一個性子有些沖動, 而高高瘦瘦的那個則尤為活絡, 在他踏入內宅時,甚至還緊拉著旁邊的敦實漢一起下了跪。
    這般心思玲瓏的人,當不會做出輕生這種莽鈍的事才對,除非——
    他嘴里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抑或者,他本身就是名死士。
    “ 擦”一聲,審訊室的大門被魏珩推了開來,緊接著,內里頓時響起了一陣劇烈的鎖鏈聲,喧囂著不滿與抗議的情緒。
    那蓬著發被釘在正中的,正是此番官銀被劫一案的經手者,傅以仁。
    歷經嚴刑拷打之後,他身上已然沒一塊好肉,只恨得目眥欲裂,沙著嗓子罵道︰“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便是!”
    替死鬼魏珩著實見過不少,但頭腦如此蠢笨、還上趕著去送命的替死鬼,他倒是頭一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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