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柏盈不那麼認為,將吹散的發拂到耳後,說道︰“何先生沒有他阿叔說得那麼不堪,晉哥也總說,何先生會在東牢島就要了他的命,不是也好好活到了現在?”
    “那是何晉對他來說還有用。”
    “現在已經沒用了。晉哥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他們這個家族現在的情況你不了解,晉哥是里面最沒心眼的一個。何先生說得沒錯,晉哥現在要執意回去了才最危險。”
    “那何滿君算好人。”陳孝雨默了默,“半好人。”
    “阿雨,我今天最想告訴你的是,如果有的選,別選他。他那樣的人身邊不缺人。你還這麼年輕,一腳踏進來免不了會受傷。”柏盈偏頭看他,聲音始終溫和,像個知心大姐姐︰“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會命令他該做什麼、學什麼、選什麼。何先生對你,大概是抱著玩玩的心態。你現在知道了,又抱著怎樣的心態?”
    “我……”
    這個字很輕,出口即刻被海風吹散,陳孝雨又一次沉默,這次沉默的時間格外長,糾結地望著海平線,仿佛這是什麼世紀難題。
    柏盈也不出聲打擾,讓他細細思量,考慮清楚了再回答。
    半晌,陳孝雨說︰“我不喜歡他,只想感謝他救我。”
    “好。”柏盈拍拍他的肩,“那就學會拒絕,每個人都有拒絕的權力,這是你的權力。”
    陳孝雨在洋樓磨蹭好久才返回別墅,他趁阿宴不注意,摸進書房用碎紙機將文件夾內的資料全部絞了,做完這些給家里打了報平安的電話。書房內有監控,他就盯著右上角的監控和母親說,他這段時間很開心,快回來了,不用擔心他的安全。
    電話打完,阿宴在樓下喊他,陳孝雨將頭探出窗外,便看見阿宴推著三層推車,上邊有各式各樣的水果以及飲料,還有香檳。儼然一副準備好好享受一番的模樣。
    “泳池放了一池新水,阿雨,快下來玩兒。”阿宴穿著泳褲,肩膀搭著一塊白色毛巾,大概是從池里爬起來,踩過的地方有水痕。
    陳孝雨說︰“我不會游泳。”
    雖是這樣說,陳孝雨猶豫一番仍舊將衣櫃里的泳褲翻出來換上,往泳池邊去。他站在遮陽傘下,冷白的皮膚印著遮陽傘的藍光,表情里全是對即將接觸水的拒絕,他又說︰“我不會游泳。”
    “總有第一次呀,不會可以學,我教你。”阿宴吃完手上的西瓜,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往池邊走,隨即踮腳尖,一頭扎入水中。
    陳孝雨望著炸起的水花,兀自克服內心障礙,慢慢在池邊坐下,只將腳放在水里,輕輕撥水玩。等阿宴游了一個來回,在旁邊冒頭,陳孝雨望著他,“你水性真好。”
    “以前報過班。”阿宴將頭發盡數往腦後抓,撐著泳池壁跳出水面,陪陳孝雨坐著,“阿雨,我給你的那些,你看了沒,君哥估計今晚就會回來。”
    “沒有。”
    陳孝雨忽然想起他沒有何滿君的任何聯系方式,一旦分開,便需要通過別人來知道對方的動向。
    這不是喜歡一個人表現。喜歡一個人怎麼舍得聯系不到呢?
    何滿君在用感情騙人!
    “阿雨,去那邊淺水區,我教你游泳。”
    “我不喜歡水。”陳孝雨把泡在池里的腳縮回來,盤腿坐在岸邊。午後的太陽是最烈的,選這個時間點游泳實在奇怪,為什麼奇怪陳孝雨說不上來。
    “不喜歡水是因為你不會游泳,學會了就喜歡了。”阿宴熱情邀請,“我教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陳孝雨望著臉蛋濕漉的阿宴,想起吳冰說,能留在何滿君身邊的都不是等閑之輩,就算是看上去最軟弱,最人畜無害的阿宴,也擁有最強大腦。這段時間的相處,倒讓他忘了這件事。
    陳孝雨注視著阿宴,若有所思又說︰“我不喜歡水。”
    “阿雨,你就試一下嘛。”阿宴率先下水,浮在岸邊,仰頭看他,“我在旁邊,不會讓你被水淹著的。”
    阿宴今天熱情過了頭,熱情到不惜強人所難。那必定是帶著任務來的,何滿君想看他的水性?何滿君還是懷疑?懷疑當初的墜海是自導自演?
    那真是太糟糕了。陳孝雨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沒說話,撐著身子慢慢滑到水中。這里是兩米深水區,他伸直了腿仍踫不到底,手堪堪扶著岸台,但沾了水,瓷磚滑手,他還沒怎麼動,人就無法控制往泳池中央蕩去。
    腳底空蕩,陳孝雨恐懼得大口呼吸,腦袋迅速被池水淹沒,沒了空氣,溺亡的恐懼瞬間搶佔他的大腦,四肢奮力在水中劃動,鼻尖露出水面半秒,沒來得及搶上一口空氣又被無形的手拽下去。
    瀕臨窒息時,陳孝雨恍惚看到剛才說不會讓他淹著的阿宴爬上了岸,坐在岸邊喝果汁看著他,悠閑地看著。
    果然是要看水性。
    陳孝雨在掙扎的過程中,肆意流露不滿與痛苦,嗆了許多水,他撲騰了很久,撲騰得沒了力氣,意識越來越沉。天藍的池水此刻在他眼里幻化成暴風雨中深不見底的黑海,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便閉眼安靜地沉了下去。
    第33章 一陣後怕
    八年前,陳孝雨一家從香港逃到泰國乘坐的最後一個交通工具是一艘游輪。他被父親抱著走上去,母親在一旁牽著他的手細細摩挲,走上五層靠里的一間房。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陳孝雨一絲睡意都沒有,母親把他摟過來給他講故事,他枕在母親的腿上,始終望著門口的方向。
    “媽媽,爸爸怎麼還不回來?”
    “他去拿吃的,很快就回來了。”母親揉一揉他的耳朵,陳孝雨便把腦袋轉過來,端正靠著,抬眼便能看到母親。
    母親是標準的東方美人,年輕又漂亮,生著一雙大大的桃花眼,無論發生了什麼,她總像現在這樣溫柔地笑著,對他說話的聲音永遠帶著哄。
    陳孝雨很少這樣觀察母親,今晚不知怎麼,莫名其妙地惴惴不安,不哭不鬧看了好一會兒,累了便抱著母親的腰,抿著唇默默流淚。
    母親揉著他的頭發,哄著說︰“阿雨,睡一覺醒來,我們就到了。
    “媽媽,我們到哪里去?”
    “泰國。”
    陳孝雨默了默,“到了泰國就不會有人欺負我們了嗎?”
    “對,到了泰國,沒有人認識我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阿雨還能交到許多新朋友,可以隨便和朋友們出去玩,累了就帶回來,媽媽給你們做好吃的。”
    “嗯。”陳孝雨乖巧地點頭。
    他在香港讀書並不自由,父母考慮他的人身安全,放學時間一定會親自接他回家,這就導致陳孝雨沒有同齡朋友,孤獨之下只有畫畫打發時間。
    不過他也從未有過埋怨,家里時常有人催債,他就算出去玩也不會安心,不如牢牢守著父母。
    父親出去的時間太久了。母親忍不住想去找一找。陳孝雨也想去,但母親不準,讓他在房間等著,拿了一個小布袋子給他保管,並囑咐除了他們,誰的門也不能開。
    母親走後,陳孝雨根本坐不住,等了約莫十分鐘,出門去找。
    夜深人靜,除了游輪劃開海浪嘩嘩的巨響之外,陳孝雨還捕捉到母親的哭聲,他心髒一沉,循著哭聲跑過去,哭聲越來越大,淒慘、無助、絕望,陳孝雨邊跑著鼻尖酸澀,淚流了滿面。
    他停在五樓外部的走廊,母親披頭散發跌坐在夾板上,身旁是倒在血泊中已然咽氣的父親。
    十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站在母親前面,柴大勇挺著圓滾的肚皮,慢條斯理叼著一根煙,居高臨下睨著地上的母親,“我最後問一遍,翡翠珠鏈在哪里?”
    翡翠珠鏈?
    聲音在空曠的甲板上似有似無地回響,陳孝雨听到了,抖著手去摸自己的兜,剛摸到袋子的抽拉繩, 母親抬起頭,似乎正看著他這邊,不斷地搖頭。
    陳孝雨才又將手拿出來,不斷地抬手擦眼淚,他父親死了,母親也處在危難中……
    五歲那年,陳孝雨第一次目睹柴大勇為首暴力催債,眼看著棒球棍要從爸爸腦袋上砸下去,陳孝雨撲過去,抱住地上爸爸的頭,哭泣道︰“壞人!不準欺負我爸爸!”
    柴大勇停住了手,這一棍下去能直接要了這孩子的命,他還不想整出人命把事情鬧大。
    ——阿雨,你告訴媽媽,如果遇到危險,我們該怎麼樣?
    ——該阻止危險,打敗壞人!
    ——不對,遇到危險馬上跑,就算正在經歷危險的是我和爸爸,我們希望寶寶能自私點兒,只要寶寶能夠平安健康,無論爸爸媽媽在哪里,都會為你感到開心。
    ——所以阿雨,遇到危險,我們該怎麼樣?
    ——馬上跑,就算正在經歷危險的是爸爸媽媽。
    ——乖寶寶。
    此刻,陳孝雨特別想听母親的話,馬上跑,可腳步沉沉,如同灌了鉛般釘在原地。柴大勇邪笑著用槍抵著母親的腦門, 一聲巨響,母親瞪著那雙最漂亮的桃花眼,身子一歪,倒在父親的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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