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捉人?叫一個小官去捉一個大官?呵,我才犯不著為此和許大人結下梁子呢。”霍鐘滿口不在意,“我不過是听父親說,你對你那系島情郎念念不忘,才好心替你找出真相的。”
    “我與陳雋是君子之交!”
    “好好好,誰不知道你對我那二弟一心一意。可惜啊,他這輩子只能對他的大娘子一心一意。”當初二娘囑托時,霍鐘就站在門外,最是清楚不過。他瞧聞人椿掙扎的表情,想必也已知曉,心中大為滿意,便側身故意引她︰“小椿啊,要不要我再同你說一些秘密?”
    從老太爺屋中回來的聞人椿,就像一只游魂。她身體里突然跳出許多個自己,每一個都有不同的聲音,教她徹底陷入了混亂。
    “你都淋濕了!”甦稚本已理完包裹,想與她告別,可見她失魂落魄,又不敢走了。
    聞人椿“咦”了一聲,木雞一般反問︰“下雨了嗎?”
    “自然,你頭上好多水珠!”
    “哦。”她晃了晃頭,淋一點雨算得了什麼呢。
    遲鈍如甦稚,也頓感不妙,抓著她的胳膊忍不住追問︰“小椿,發生什麼事了?”
    茲事體大,她這回口風很緊,抿了抿嘴唇後,對甦稚擠出了一個微笑︰“沒什麼,就是看老太爺的身子不太好,無計可施,十分擔憂。”
    “是這樣嗎?”
    聞人椿再三點頭。
    “甦稚,桑武士此次來明州,是否一直在查陳雋的事?可有一些眉目嗎?”她在告別之中忽然插進一句。到底還是不穩重。
    “我只听說他在請霍師父幫忙,似乎與霍師父的大哥有關系。”
    “不妨也一道查查許府吧。”
    “許府和那位許大娘子是……”
    “是她的娘家。”想來想去,聞人椿還是覺得桑武士恐敵不過許霍兩府的勢力,便重重地囑托甦稚,“只要查到線索便可交給霍鈺。你同桑武士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應該能明白這個道理。”
    “小椿,你是知道什麼了嗎?”
    “都是些不知真假的東西。”她唯一能信的,只有甦稚他們了。
    許是甦稚陪了她幾日,忽然的離開讓屋子空空落落,聞人椿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听窗外起了雨水的聲音。那雨,白日里便斷斷續續要下不下,此刻索性慌慌張張一泄而盡,屋頂蓋子都要被打穿。
    她徹底無眠,想東想西,想起白日分栽野花時好似沒有將土壤填回,竟一個打滾下床,赤腳沖去了外頭。
    踏過門檻,腳下的地開始變得濕潤泥濘,寒氣一絲一縷鑽進腳趾尖,聞人椿的腦子分外清楚。
    她覺得自己是時候做些有違常識的事情,把自己折騰倒了,大概就能自然地擁有柔弱可憐的模樣,成為做什麼都對的那一方了。
    病沒等到,霍鈺倒來了。他起先只是一個灌了風的碩大黑影,走得無聲無息,而後步子邁大了、邁快了,連小道兩旁的雨水都被他踏起高高的一片。
    “在做什麼!”他連人帶花一道拎起。余光中的野花瞧著還挺精神,聞人椿卻被雨水打得蔫蔫的,發絲都結在了一道。霍鈺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她身上,包著她就要往屋里走。
    “回屋!”他的口吻是不容反駁。
    聞人椿紋絲不動,甚至故意站在傘外。他也許忘了,褪去外頭的泥,她也有硬骨頭。
    “你到底想做什麼?”
    聞人椿指著那些野花,認真地答道︰“我不想讓它死。”
    “它不會死!”
    “可他死了!”
    又是陳雋,真是一生一世繞不過去了。霍鈺無能為力地閉了很久眼楮,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說︰“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是放不下,那便將我的命拿去。”他沒有震怒,雨絲中的他是平靜的,每個字都咬得清楚。
    他竟護她至此!
    聞人椿松了松眼皮,低頭間全是嘲笑︰“是誰要殺我,又是誰真正害死陳雋。你當真什麼都沒查到、什麼都不知道?”
    “此事牽連太多。”
    “你盡管說你知不知道!”
    她的眼神教人心冷,好似他們不曾患難與共過、不曾抵死纏綿過,只剩替陳雋傷心不甘的怒火。
    霍鈺氣上心頭,直接將傘拋了去。
    筋骨不牢的油紙傘,飄搖著,飄搖著,墜在了花壇正中。跟塊墓碑似的。
    “我不是不會報仇!街上三歲小兒都曉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十年?”她原本就英氣的眉毛翹得很高,只听她寒聲道,“怕是百年都報不了。”她漫不經心的譏誚刺痛了他,他看得懂,她不信他。
    她怎能不信!
    “聞、人、椿!”咬牙切齒地喊完姓名,霍鈺卻不知道說什麼。他相信她的愛是世上最真最盛,可眼下關鍵時分,她為何變成尋常婦孺演出此番把戲,為何不能學還瓊一樣堅定不移。
    爭吵無果,霍鈺索性將人一把卷到背上扛回了屋子。
    兩人濕得厲害,身下的影子都被水漬填滿。霍鈺看得心煩,吼了好幾聲叫來小廝,又是打水、又是更衣,屋子霎時熱鬧起來。
    聞人椿在此時還是識大體的,拿了條帕子抹臉,沒在旁人面前做潑婦。
    待屋子重又安靜下來,霍鈺才開口︰“今日去過父親院子了?”
    “嗯。”
    “見到霍鐘了?”
    “嗯。”
    “他說了些什麼?”
    “忘了。”
    聞人椿嘴上嫌麻煩,手上動作卻多得很,才擦完臉,又去擦頭發,就是不願同他好好說話。于是霍鈺一個箭步上前,又將她手上的帕子抽出,扔到了一邊。
    她瞪著眼楮看他,那雙眼楮就跟赭色寶石一樣,能發赤紅的光。
    “難道我不能忘嗎?”她反問,“反正霍鐘說什麼我都不該相信的。”
    “可你信了。”
    她是信了,因她從巴爺和霍老爺那兒得到的往事都與霍鐘所說相差不遠。霍鈺的親娘,並不值得光明正大的復仇。
    她甚至想要霍鈺也停下這一切,但她不知道霍鈺還值不值得她為他犯蠢。
    “小椿,大哥他已經畸形了。他不想要過正常人的日子,也不希望旁人好好過,所以會用一切辦法使我們分離。你要信我,不要去听他捏造出來的話。很快的,很快我就會把許諾你的東西都給你。”霍鈺的聲音繞著她,能听出扎扎實實的慌張。
    害怕失去聞人椿,大概是他在與許還瓊成婚之前落下的陰影。可是他沒有選擇,要想長相廝守,他就不得不將聞人椿帶入局中,聞人椿必須學會站穩、心狠、為自己考量,才能與他走下去。卻不想如今有些弄巧成拙。
    他只剩懷柔一條路可走,只能將那些真心話反反復復不斷地說。
    吻落下來的時候,偏有一道雷不識相地劈下。聞人椿借機躲了過去。
    他大失所望,苦苦發問︰“小椿,你不愛我了嗎?”
    聞人椿不想撒謊,努著嘴不說話。
    霍鈺便耗在原地,與她冷冷對峙。直到他打了個寒顫,聞人椿才說︰“快去熱水里洗個澡吧。”
    “你先答我!”
    “我……自然還是愛著你的。只是再這樣下去,在我不愛你之前,你便會不愛我的。”
    “我不會!”
    聞人椿不願同他爭,便點了點頭,直言︰“那我會。我不喜歡和別的女人分享你,不想聞見你的身上有別的女人的氣息。若要一生待在這里,與人斗爭計較,我只能慢慢習慣不愛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你怎麼能說得這麼嚴重!明州城那麼多人家,哪一戶不是這樣過的?”
    “是小椿狹隘。”
    “我答應你,決不會再娶。”
    可她在意的何止是後來的人。
    霍鈺見她臉上並無動容,又說︰“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很難熬。等我娶你過門,我再想法子讓你去藥材鋪里管事好不好。到時候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你會很忙,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纏著你,就不會再整日揪著一件事不放了。”她心中所想,他竟然都是知道的,他甚至還知她對甦稚的無窮羨慕。
    “可明州不是系島,我已經做了所有我可以為你做的了。”
    今晚的他足夠有誠意,說了太多真心話。
    隨著水汽氤氳,聞人椿不再掙扎,霍鈺放開了手腳。他在嚙咬之中偶爾出聲。
    “記不記得你我在一起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夜。”
    “那夜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都會一直陪著我。”
    “小椿,不要走。這里才是我們的家。”
    大抵是這些話給了聞人椿信心,她扭過身,攀著他的脖子哀求道︰“霍鈺,到此為止好不好,不要再為了報仇算計那麼多了,我不想看見再有人、甚至你自己都……”
    他的柔情須臾間消散,聞人椿不敢說下去。
    有許多痴心妄想,原來真的只能來世再求。
    她在心上人的懷中,在那些柔弱親昵的吻里,在切膚的痛與愛中絕望地閉上了眼。
    第79章 楊柳
    院里的古樹抽出了第一支新芽, 小梨歡喜地將它剪下養在屋中。
    她的性子比進府之前活潑許多,不管外頭的風起雲涌,總是時常彎起嘴角說著討巧的好話。聞人椿猜她有了意中人, 便假裝隨口問起。
    “沒有的事。”她紅著臉否認,卻慌得差點把花盆碎了。
    聞人椿心中便有數了, 湊近之後,故意打趣她︰“是哪一位?你是喜歡他模樣俊還是喜歡他心地好?”
    “就……待我挺好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待我這樣好的人。”她眼中冒著情竇初開的亮光, 像極了曾經那個聞人椿。
    她們都把自己想得太卑微, 以為世上只會有一個會對她們好的人, 于是沉淪得又快又深, 奮不顧身。
    她不想小梨步她後塵︰“你還年輕,慢慢來, 再多看看。”
    小梨點了頭,卻顯然听不進去,仍顧著說自己的意中人有多好︰“來年回鄉省親, 他說要帶我一起呢, 還要讓他爹娘殺一頭豬給我做好吃的!”
    她勸不動, 只好笑著安靜聆听。
    小梨越說越激動, 什麼心窩子里的話都被勾了出來, 講到情郎的好, 她興奮地揚手,才插好的枝芽都被掃落了。
    “對不起, 椿姑娘,對不起。”她趕緊去撿。
    外頭也傳來聲音,疊在了小梨的話語之上,一時間嘈雜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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