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從東城區到順義區,小車開往集團。
    嘉怡從沒來過公司,只在新聞報道上看到過大致的模樣。
    寬廣的公司大門後是偌大的噴泉池和幾面高升的國旗,她的目光忍不住四處環顧。
    在一棟造型獨特的建築前,車停下了,保安小步跑過來給他們拉開車門。
    嘉怡先下車,禮貌道︰“謝謝。”
    裴嘉洛是從另一邊側門出來的,司機小步跟著他跑。
    走到嘉怡旁邊,他冷冷道︰“跟上。”
    她只能拔腿跟上去。
    一進門,她就被滿廳的汽車震撼了,各式各樣的車停在射光燈下,就像一個大型的汽車展廳。
    身穿職業裝的女性快步走到裴嘉洛身邊,“裴總,會議都安排好了,只等您了。”
    裴嘉洛就像一塊磁鐵,他一進公司身邊圍繞的人就越來越多。嘉怡有意放慢腳步,落在了人群最後。
    他們都上了電梯,她還沒走進來,沒人注意她,電梯門滴滴兩聲正要合上了,站在最中間的裴嘉洛先伸手按住開鍵,打開了電梯門,他盯著她。
    嘉怡只能快走幾步也站進電梯里,其他人似乎此時才認出她,紛紛道︰“嘉小姐。”
    “嘉小姐”參個字,真是無比諷刺。
    嘉怡唇抿了起來,平視前方,電梯鏡面里就是裴嘉洛,他雙手抱臂,沉郁的目光與鏡面中的她相視。
    電梯抵達六樓,烏泱泱一群人又跟著裴嘉洛走出去,女秘書抱著文件夾一遍飛快翻一邊飛快說。
    “裴總,這是上個季度的季報,這是這個季度的工作內容……”
    直到裴嘉洛要進會議室了,她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裴嘉洛仿佛後腦勺長了眼楮,頭也沒回地說︰“過來。”
    助理和秘書們面面相覷,嘉怡上前幾步。
    “嘉小姐,這里你……”
    秘書剛想攔她,裴嘉洛吩咐道︰“給她安排個位置。”
    “啊……好。”
    連秘書都愣了愣。
    偌大的會議廳里坐滿了人,秘書小姐拿她顯然也有些頭疼,環顧四周後,她領著她走到秘書們坐的旁座,道︰“嘉小姐,請您先坐。”
    有坐在前面的高管回頭來看她,嘉怡深吸一口氣,在位置上先坐下了。
    真是奇異,在坐的管理人大多是參四十歲的中年人,幾乎沒有比裴嘉洛年齡更小的了,可裴嘉洛一站上會議台,氣場完全壓住了在場所有人。
    會議主持人宣布會議正式開始,第一項就是全體起立。
    這一起立就沒有人再坐了,包括裴嘉洛都是站著講話,從公司稅務談到季度工作,又總結了上個季度的工作。
    嘉怡如站針氈,雙腿還是酸痛的,兩股戰戰。
    秘書小姐彎腰給她遞了一杯水過來,嘉怡低聲道謝。
    發言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大家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種站著開會的方式了,偶爾有人撐著桌子動一動,也沒什麼抱怨聲。
    會議話題又進入了公司規章制度和社會文明建設的關系,嘉怡實在沒忍住,別開頭掩著唇打了個哈欠。
    怪不得要站著開會,若是坐著,恐怕二十分鐘就有人昏昏欲睡了。
    嘉怡先扛不住了,本就睡得晚,不到八點就被驚醒,路上堵車又耽擱了一個多小時,此時她又累、又餓、又困,說是饑寒交迫也不為過。
    裴嘉洛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見她東搖西晃,哈欠連天,全場就她一個站不住的。
    正在看後面流程的主持人被秘書拍了拍肩膀,秘書低聲交代︰“裴總說後面流程走快點。”
    本來以為還有漫長流程的會議,在過了這一趴後突然加快了,最後主持人宣布會議到達尾聲,裴嘉洛發言鼓勵了幾句,會議終于結束。
    不少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是先喝口水就是趕緊去衛生間。
    嘉怡也終于獲得解放,她坐在椅子上,感覺下體一陣一陣的抽痛,痛得她雙腿內側微微抽搐。
    裴嘉洛被一眾人擁簇著,又要走了,秘書小姐過來道︰“嘉小姐,可以走了。”
    椅子還沒坐熱,嘉怡撐起身,膝下險些一軟。
    “沒事吧?”秘書扶住她。
    “沒事,腿麻了。”她勉強笑笑。
    她不知道她此時慘淡的臉色和破皮的嘴角讓她看起來有多狼狽。
    秘書小姐和她也並不熟悉,不過是在老裴總夫婦葬禮上見過她一面,隨便一打听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老裴總夫婦認的養女,沒有繼承權,也並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原本是這麼想的,現在又不太確定了。
    裴總竟然帶她來了公司,且允許她出席會議,可要說兩人有感情,裴總待她的態度明顯又很冷淡。
    秘書摸不透上級的心思,但為人處事還是周到,待她的態度溫和禮貌。
    會議結束,裴嘉洛回到了總裁辦公室,秘書拿著一打的文件給他簽字,半個多小時後秘書收拾文件準備出去了,裴嘉洛又打通了一個電話,站在窗邊聊公事。
    裴嘉洛忙是真的忙,從進公司開始就沒有停過一下,嘉怡也松一口氣,暫得喘息。
    她攔住秘書小姐,低聲問︰“請問洗手間在哪?”
    “裴總休息室里。”
    秘書指了指旁邊的門。
    “謝謝。”
    她起身去了洗手間。
    裴嘉洛目光在她身上一轉,依然還在聊公事。
    小穴異常疼痛,她在衛生間里掰開看了看,毫不意外地是紅腫了,坐在馬桶上噓噓時,她比便秘還難受。
    洗手間門反鎖,她拿著手機看消息,周家傲發了無數條消息,打了無數個電話,最後都要哭了。
    她想了想,回復他︰“對不起,早上有急事,回學校再說。”
    周家傲立刻說“好”,他問她︰“你身體還好嗎?”
    “疼。”
    “對不起,嘉怡……”
    她發了個生氣的表情,說︰“難道要我說沒關系?”
    見她開玩笑了,周家傲總算破涕為笑了。
    嘉怡在衛生間蹲了大半天了,怕裴嘉洛起疑,她道︰“先不聊了,回說。”
    她洗干淨手,拉開洗手間門,被撲面而來的煙草味嗆了個倒仰。
    “哥……”
    裴嘉洛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她的呼吸暫屏,一時覺得心髒都暫跳了一拍。
    “衣服脫了。”他下命令。
    第二次了。
    嘉怡一點一點掀起裙子,將裙子脫下,扔在地上。
    他看著她干淨的酮體,繼續道︰“剩下的也脫了。”
    扶著牆將內褲脫下時,她微微並住了腿。
    裴嘉洛走進浴室,“進來。”
    她赤裸地走進去,裴嘉洛摘下淋浴噴頭,撥開開關,冰冷的水朝她沖過來,她渾身一瑟縮。
    四月乍暖還寒,最高溫度不過二十出頭,最低溫卻只有不到十攝氏度。
    他視線冷冷地停在她身上,手指卻又往後撥了撥,將水溫調高了些。
    嘉怡就在裴嘉洛冰冷的目光下洗完了澡,最後用他的浴巾擦干了身體。
    不到十分鐘時間她听見外面辦公室門響了好幾次,浴室門沒關,她膽顫心驚,生怕有人推門來看。
    匆匆結束這個戰斗澡後,裴嘉洛從自己衣櫃里找出一件黑色襯衫扔給她,“穿上,”
    說完他就出去了。
    嘉怡實在搞不懂他的陰晴不定,將他的襯衫穿上後她又自己找了吹風吹干頭發,困得不行了,她也不挑,掀開休息室里的被子躺了上去,那被子里,一種獨屬于裴嘉洛的氣息環繞著她,她恨得牙癢,卻也奇異地睡著了。
    辦公室外,裴嘉洛的工作效率較往常不止低了一點。他處理過不少棘手的事,如今發現最棘手的是她。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煎成一副藥吞服下去,這樣,那些兵荒馬亂的,患得患失的情緒就會煙消雲散。
    可是一看到她怯怯的表情,他就先輸了,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理智的喪失,也無法控制悲觀的誕生。
    套房里套房外,皆是一片沉寂。
    嘉怡醒來時,窗外的天都已經快黑了,睡久了,太陽穴又開始抽痛,她睜開眼楮,又合上,躺了好一會,她才想起自己在哪兒。
    是裴嘉洛的辦公室。
    她掀開被子走下床,實在覺得這日子過得日夜顛倒,醉生夢死。
    她剛想穿之前脫下的衣服,發現臥室的凳子上擺著一套衣服,只有一件女士的西裝外套和一根系腰的皮帶,她找了找,發現自己的衣服,連同內衣內褲都不見了。
    裴嘉洛的襯衫長到她的大腿,西裝外套也挺大,她索性將扣子扣好,袖子折起來,穿上西裝外套在腰上系上收腰的黑色細皮帶。
    頭發束高,扎成高馬尾,她推門走出休息室。
    辦公室的燈亮著,裴嘉洛坐在皮質老板椅上,臉上戴了一副無框眼鏡,手上捏著一本書在看。
    听到聲音,他朝她看過來。
    斯文敗類。
    她在心里罵一句,臉上還是拉出個笑容來,“哥。”
    “昨天一晚沒睡?”他聲音似乎已經平靜了。
    嘉怡乖巧解釋︰“昨天同學聚會,喝了一點酒,沒有睡好。”
    “和誰睡的。”他翻過一頁書頁,“沙拉”一聲響。
    “一個同學,女的。”
    “叫什麼。”
    “于思緲。”
    “你後桌?”
    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嘉怡險些咬碎後槽牙,忍出一個“對”字。
    “周家在那里倒是有一套房產。”
    “是家傲組的局。”
    裴嘉洛將書一扔,目光又冷了,嗤笑道︰“家傲,叫得好親切。”
    “周家傲。”她改口補充。
    她就像一個任他捏扁揉圓的橡皮泥,毫無脾氣,讓他有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
    一時沉默,她拿出手機道︰“你不信的話我打電話給于思緲。”
    裴嘉洛沒有開口,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嘉怡鎮定地翻找後桌的手機號,然後開免提,撥了過去。
    電話“嘟”幾聲後通了,她先開口道︰“喂,思緲,你今天早上有看到我的外套和發卡嗎,我忘記拿了。”
    那邊頓了頓,很快,女生的聲音道︰“看到你的外套了,發卡我沒注意,周一我把你外套帶給你。”
    “好,謝了,那我先掛了。”
    “嗯,拜拜。”
    她掛斷了電話去看裴嘉洛,他不予置評,起身拿起西裝外套,道︰“回家。”
    嘉怡下身沒有穿褲子,也沒有內褲,只有一件西裝和襯衫遮著半截大腿,她不相信裴嘉洛沒注意到她的尷尬。
    難堪是心理作祟,她偏不會落入被他畫地為牢的境地。
    她深吸一口氣,跟著他的步伐走出了辦公室。
    強忍著鎮定直到上車。
    嘉怡現在一和他單獨待在密閉的空間里就覺得他可能要發瘋,不免還是緊張了一下。
    中間的擋板又徐徐升上去了。
    小車發動,一時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坐下後衣擺下撇,未著寸縷的腿根不免發涼,她按著衣擺,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他依然看著她,看她挺直脊背,看她拉著衣服,看她暗暗和他較勁的模樣。
    他先松了肩膀,伸手捏住了她的後脖頸,揉了揉她僵直的肩頸,輕聲說︰“嘉怡,我不是相信你了。”
    她肩背一緊。
    他道︰“我只是原諒你了。”
    語氣溫柔,輕揉她脖子的手掌寬大溫暖。
    上午還對她喊打喊殺,下午又換了一張和風細雨的面孔。他要是在古代當皇帝,必然是個朝令夕改,浮尸千里的暴君,神經病。
    發覺汽車駕駛的方向並不熟悉,導航提醒像是要往東四環去,她問︰“我們要去哪?”
    “星河灣。”
    那不是他的房子嗎?
    她頓時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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