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她以為封凌也不太清楚, 便和他說著︰“你要是有機會,能查一查甦元駒到底是誰麼?我只听良珠說,甦是皇姓。”
    封凌看著傅辛夷,似嘆似笑︰“是瑞王。”
    傅辛夷驚訝看著封凌。
    “科舉考核時偶爾會考到皇家的各種關系, 只有了解清楚這些,才能夠更好幫帝王處理好一些事。”封凌上輩子科舉考試吃了這一個暗虧,再來一次自然不會全然無知。
    他和傅辛夷說起了甦元駒︰“瑞王是當今聖上的兄長。但不是先帝的兒子,而是先帝親弟弟的兒子。當年先帝和胞弟決裂,上位後最終選擇圈養胞弟一族,其中包括年僅六歲的甦元駒。”
    圈養?年僅六歲?
    封凌見傅辛夷沒能听懂,更通俗一點解釋︰“就是將一家子人關在了一個宮殿內,你可以理解為奢華的牢房。”
    傅辛夷終于點了腦袋。
    封凌其實對當年皇室的秘聞了解也不算深刻,畢竟瑞王不在人前很多年︰“後來欽天監私下里說了些預言一類荒唐話,先皇去見了一回自己弟弟,出來時帶出了這麼一個孩子。”
    “罪不及七歲以下稚兒,甦元駒本不該關進牢籠。若是換一個皇帝,或許會選擇讓人直接失手殺了他。”封凌其實到現在都不是很明白當年先帝的想法。
    傅辛夷疑惑︰“那他後來呢?”
    封凌頓了頓︰“他後來其實就是換了個宮殿待著。他無法出,常人無法進。宮中有一些抉擇,其實出自他之手。甚至如今陛下的上位也有他的功勞,因此他才被聖上賜了瑞王之名。但很多人都沒見過他。我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進入到宮殿中,又是如何認識瑞王的。”
    是當今皇帝賜了甦元駒瑞王之名?
    瑞王的事到底距離封凌當權時有些遠,他只能知道點大致消息︰“他被封為瑞王之後,對京城中的事就失了興趣。他對那個位置也沒興趣,覺得那位置上的人和他被關在宮殿中沒什麼差別。被關了一輩子,他想去外面看看,看天下、看百姓。但他身份特殊,沒人會樂意放行。”
    傅辛夷覺得完全可以理解。
    “最後他還是出了京城,並且若無陛下允許,他此生都不能再折返京城。若有違逆,當場處死。”封凌說了甦元駒的事,“京城中大部分人其實連他是活著還是已亡故都不知道。”
    傅辛夷好奇問了一聲︰“他沒有封地麼?”
    封凌搖頭︰“一個沒要,一個沒給。”
    瑞王這個名頭幾乎可謂是一個虛無的名頭。除了禮制上該有的錢財能到手外,其它還真是什麼都沒。
    可傅辛夷是見過甦元駒回京的。所以是皇帝允許甦元駒回京的?
    “那,我娘活著,和瑞王還在一起的事情,皇帝知道麼?”傅辛夷更小聲問了一句。
    封凌︰“……”
    封凌扶著額頭,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沖擊太多了些︰“你讓我緩緩,緩緩。”
    傅辛夷不說話了,乖乖坐在那兒讓封凌緩緩情緒。
    她知道自己一個接一個的猛料,讓自己當初都能憋到病倒,所以顯得格外安分,生怕封凌也有點扛不住。封凌再怎麼天才,知道那麼多事,一下子或許也會覺得……
    太難以接受吧。
    她不知道自己讓封凌簡直懷疑自己上輩子僅僅是個夢。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尋不到更好的反應來面對傅辛夷。
    不是覺得麻煩,不是覺得復雜,不是覺得後悔,而是那些驚異、不甘、憐憫混合在一起,最終成為卡在胸腔里的棉絮,鼓鼓囊囊漲開在那兒,只有大力吐氣才可稍作緩解。
    他發現自己上輩子太過高傲,高傲到忽略了太多的消息。
    別說十二皇子想給他送一杯毒酒了,換成是他自己是皇家人,怕是得賜兩杯毒酒,讓自己死得透徹,順便將整個家抄了才能安心下來做皇帝。
    這當朝丞相的孩子是皇室血脈,丞相位高權重。皇帝不給賜毒酒得多大心眼啊?
    再加上孩子祖上關系還復雜,和朝中文臣武將都有親屬關系,和皇帝一脈還可以說是互相對峙狀況。
    太難了。
    別人是一出生就含了金湯勺,自家孩子是一出生就左邊黑無常,右邊白無常,前頭判官開道,隨時可能直送下地府。
    別說孩子了,就說傅辛夷或者雲詩詩,本質也是如此艱難。
    肖先生不給雲詩詩和傅辛夷下毒,或許也有人會想要給他們下毒。要是有人想要瑞王和皇帝鬧翻,最好的方式就是給雲詩詩下毒。要是有人覺得瑞王應該無後,也會想給雲詩詩下毒。
    傅辛夷痴傻還好,不痴傻也礙著太多的人。
    封凌這才發現自己的官場路比想象中更艱難。
    不過……
    朝中公主下嫁給民間出來的臣子,這都是有先例的。他是真有才華,皇帝也會覺得他可用,而不是說賜死就賜死。
    當今聖上連瑞王都敢用,所以即便知道傅辛夷情況復雜,用他還是敢用。但等到這位年紀長了,他即將輔佐十二皇子的時候,該是他性命最危險的時刻。
    生死全在兩位皇帝一念之間。
    封凌將很多事串了起來,總算是理清楚了大半。他原先想著這回下徐州,要在徐州多留一段時間,待個兩年,確保一切事如自己預期一樣正常推行,如今看來卻是要大改計劃。
    他不放心傅辛夷一個人在京城。
    封凌呼出一口氣,抬眼見傅辛夷還是那樣乖乖等自己緩過來的樣子,笑了下。
    他站起身來︰“我將肖先生的事情處理了再南下。”
    傅辛夷仰頭看封凌。
    封凌朝著她笑了下︰“會盡快回京城。下回回來,再走就一定帶著你一起走,不然不走了。”
    傅辛夷應聲。
    聊了那麼久,傅府總算開飯。
    一桌四人坐著,又是一陣夾菜狂補的吃飯。
    封凌休息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面上血色逐漸回來,等和傅辛夷一道前往傅府門口時,已是再度恢復成原先的翩翩公子哥。
    他對傅辛夷沒有做太多親昵的動作,只朝著她笑了下,交代了一句︰“你且看著。”
    傅辛夷眨了眨眼︰“我不能插手麼?”
    封凌笑著搖頭︰“你太溫和了。”
    一場下毒,當年轟動了整個京城卻無疾而終。一場刺殺,再度轟動了整個京城,卻沒找到一個幕後真凶。
    她既然轟轟烈烈下手,他自也轟轟烈烈配合。
    封凌上了馬車,和傅辛夷拱手道別。
    傅辛夷見著人遠去,不知怎麼就輕笑了一下。
    ……
    國子監山下。
    柴火燒得 里啪啦,謝寧左手一個雞腿,右手一本書,一邊吃一邊看。
    國子監非假日不給出門,現在這個時間點在外頭的,基本都是偷溜。
    謝寧啃光了雞腿肉,打了個充滿肉味的嗝,用油膩膩的手抓住邊上水壺,往嘴里倒酒。這種有酒有肉的日子,真是神仙享受。
    他正喜不自禁,一抬頭“噗”一口酒噴出去。
    酒踫上火,那是“轟”一下燒起來,嚇得謝寧從地面上跳起來︰“媽呀,封大兄弟,你大半夜嚇鬼啊。你看看你,害得我差點被自己點的火給燒了。”
    封凌突然冒出,還沒來得及叫人,就被柴火轟了一臉煙。他伸手揮了揮煙︰“你每隔五天在這兒偷吃的習慣怎麼還沒改?國子監的人也不抓你?”
    謝寧哼了一聲︰“我上回還帶你出來吃了。你怎麼不謝謝我,還想著讓人來抓我。”
    封凌感慨︰“我偶爾也會懷疑國子監是不是你家開的。”
    謝寧想扔封凌雞骨頭。
    封凌和謝寧調侃了幾句,蹲下來和謝寧說了一聲︰“有事想找你幫忙。”
    謝寧尋了手帕擦手擦嘴,一臉想不明白︰“什麼事情能讓您這個大忙人來專程找我。我還以為我都被你忘記到角旯旮去了。”
    封凌听出了謝寧口吻里的埋怨,頓時笑起來︰“我看是詹達不在,你自個無聊了。這回的事你要是整明白了,絕對不會無聊。絕對京城成名。”
    謝寧挑眉。
    封凌知道謝寧自上回詹達之後就想上大理寺了。
    只是他以前沒那麼熱衷學習,今年科舉又難,得等三年後再考試試。
    封凌簡單將事講了一下,隨後問謝寧︰“想不想干?”
    謝寧眼神發亮︰“干啊。怎麼不行?你等著。”
    第141章
    京城里這兩天氣氛很是不一般。
    封狀元回了京城, 雲將軍也在京城。少女們對文臣武將的想象同一個時刻滿足, 恨不得天天踫頭在那兒嗑瓜子聊這兩人。少年們也沒好到哪里去,一部分相當文狀元, 一部分想從軍立業, 天天都和喝了大半碗酒一樣亢奮。
    正值天熱,京城兒郎們踫到無事的時候, 自然就樂意上街晃悠。貨郎推著堆滿冰果的貨車,將才買來的花裝飾擺了擺正, 高聲吆喝了兩句, 轉眼就被稚童圍住。
    國子監難得放假,卻是在京城最大的一家茶樓里擺起擂台。
    謝寧眉眼里都是笑,指揮著左邊右邊的人︰“來來,今日我們來個舌戰群儒擂台賽, 我作為組織者, 有幸請了幾位先生來評判。先生們話不用多,只需要舉起手牌。一面手牌為守, 一面手牌為攻。舉起哪一面, 就是那一方更勝一籌。”
    一群學子在下面躍躍欲試。
    “我們定一個題。所有人圍繞這個題來爭辯。有一人作為守擂者, 其他人作為攻擂台者。勝利的人就是下一輪的守擂者。攻擂者可以來我這里領號碼牌。一輪戰敗, 也可以繼續按序領一個號碼牌去。”
    不是學子的人听著有趣, 紛紛看了過來。
    謝寧說了一下規則︰“舌戰群儒賽場,連續戰勝五個人,是為勝者!今日總計五題,所有勝者和驚艷群眾的話, 都可被收錄,出成書籍。錢將有本茶館掌櫃,從茶水收成中抽取一成!茶水錢越多,最終刻印的書本數越多。”
    這下感興趣的人更加多了。
    有人就是喜歡這種樂子,覺得可比說書有意思,提早叫了小二開始點茶,明言說給這個擂台賽做貢獻的。
    謝寧從台下抓了一個學子上來︰“來,第一位守擂者,就是國子監,吳閔兄弟。第一題,請各位學子听好了。”
    他掃視了一圈,確認所有人都提起了興趣,搖頭晃腦開始說起題目︰“老子雲,辯者不善,善者不辯。有人好法律,持詭辯以中人。吳閔兄弟認為此言有理還是無理?若有理,攻擂方持無理,若無理,攻擂方持有理。”
    謝寧跳下擂台,找到自己早前安排好的位置,拿起筆墨開始寫號碼牌︰“來,有興趣的領號了。”
    立刻就有一群人上去領號。
    學子玩辯論,正的也能說,反的也能說,這才叫本事。只說自己認定擅長的那一面,只會拘泥在一種看法里,永遠得不到進步。
    擂台上吳閔先行沉思了一下,張口就來︰“我認為此言荒唐無理。”
    眾人饒有興致開始听他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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