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那年他十二,她十五,在王府里束胸也束得寬松。她死死抱著他脖子,雙腿纏在他腰間上,就那麼掛著,女子的柔軟貼著他屬于男子的堅硬胸膛間。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她是個姑娘家,實打實的姑娘家。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起,他對男女有別的朦朧得到真切的劃分。以後做什麼,都會想著她是個姑娘家,脾氣再臭能讓讓就相讓吧。
    結果這一讓,就把自己讓進溝里了。是什麼時候對她情竇初開,他也記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被她這根木頭折磨多年,對她再柔情似水也毫無反應。即便是木頭,泡水里那麼幾年,也該軟服了,偏她是被泡得腦袋進了水,不知真情歹意!
    他心里那股因為動情卻得不到抒發的怨氣大增,抬手就想再去掐她的臉泄恨,到底是遠處還跟著一群礙事的人,又忍了忍,打消這個念頭。
    顧錦芙則一邊在心里譴責他年幼時做的壞事,一邊帶著他往荷花池去。
    池邊微風徐徐,瀲灩的池面是層層疊疊的翠綠,確實叫人看得心曠神怡。趙祁慎掃了眼邊上的亭子,抬手一指說︰“早膳沒用吧,讓傳了到亭子里吧。”
    以前在建興的時候就他最大,如今他是天子,更加說啥是啥。顧錦芙扯著那狗腿子的假笑,噯一聲,轉頭去給十步開外的內侍吩咐,再又折回,認命地被他搭著胳膊扶他上台階。
    一應人等仍守在亭子十步之外,鄭元青身為近身值守的戎衣衛副指揮使自然在當中。
    不一會,煮茶的用具先被送了過來。宮女在外邊煮茶,趙祁慎心里還在琢磨加開恩科的事,和她說道︰“現在七月,十月開科不算緊張,就是怕有人授意讓消息散發下時拖延。等到了地方用一兩個月,舉子們恐怕也要心生不滿。”
    “這事其實也好辦。”顧錦芙琢磨了一下說,“您剛把舊部的人都提拔了起來,除了禁衛軍常駐宮中,戎衣衛什麼時候不是有令就天南海北的跑。除卻戎衣衛,其它幾大親衛受您命直接到地方傳旨,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王府舊部也有幾百人,足夠將旨意散發到各地,到時回來又有理由得功賞。
    她對大局確實敏銳,盤算也和他不謀而合,竟品到一絲心有靈犀的甜味來,暗自在心里樂呵。
    “到底是我的人。”他眯著鳳眸笑著說了那麼一句。
    顧錦芙不知他哪根筋又抽了,只當是贊賞的話听。
    司膳房還一團糟,早膳依舊是鴻廬寺廚房做的,送來的時候顧錦芙掃了眼。菜色規規矩矩,卻有幾樣她不太愛吃的。
    她瞅著,想留下一個小太監來試吃。
    結果趙祁慎已經夾了一筷子的腌苦瓜放她身前的青花小碗里,她眼珠子轉了轉,眸光閃動,就是手上不動。
    “吃。”
    他開了嘴,她就沒法拒了,覺得這就是個冤家,變著法子來折騰的她的。明知她不愛吃苦的,還有味道重的。
    她苦哈哈地抓著筷子嘗一小口。
    其實經過廚子的手,苦瓜也並不苦,當然是怕天子嫌棄,誰也不敢給天子吃苦啊。就是苦瓜本身還帶著青澀的味道,吃在嘴里說不出來,再入了其它的味也蓋不住,顧錦芙一雙眉頭皺得打結。
    一個湯包在這時直接就從她眼前過,然後塞到她嘴里︰“吃完了那些,有肉吃。”
    她脾氣橫起來,凶得跟頭狼似的,內里卻還是有姑娘家的嬌氣,不愛吃的東西根本不踫。大熱天的用點去暑的東西不會毒死她!
    趙祁慎看著她叼著包子就笑彎的雙眸,覺得自己成了操心的老媽子。
    天子和宦官的相處和諧中透著幾分親密,跟鄭元青站在遠處的一名戎衣衛見著,嘴里嘖了聲︰“這位魏公公還真是受寵啊,听聞還在建興的時候就陪過陛下胡鬧,楚館小倌館的沒少跑。搞不好,他也跟那些小倌一樣,都拱到陛下床上伺候了。”
    本朝好男風的風氣不少見,大行皇帝還曾養過幾名年輕的道士。新上位的天子十九歲了,身邊不見侍妾或定親,有這樣的嗜好別人亦覺得正常。
    鄭元青自然也看到天子給人喂包子的那幕,眉頭緊皺,嘴里卻斥道︰“不要腦袋了,什麼話都敢亂說!”
    那名戎衣衛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說︰“又不是屬下一人之言。您瞧魏公公那腰身,柳枝兒似的,平時也沒少宿在乾清宮......”
    正說著,被鄭元青一個凌厲的眼神掃得忙噤聲,站得筆直繼續守著崗。
    鄭元青神色不豫,心里頭有莫名的怒氣,余光去看亭子,恰好看到顧錦芙彎著腰湊在天子跟前說什麼。光影里,她的側顏柔和美好,天子拍腿哈哈大笑,末了還曲指去輕輕彈她額頭。
    是經過時間沉澱,自然流露的親密。
    鄭元青對眼前這個魏錦和少年天子的關系也不確定起來。
    ***
    趙祁慎狠狠給首輔太後甩了個巴掌,自己在一邊偷閑,劉太後那里卻是和首輔說了足足一個時辰的話。
    說來說去,劉太後現在根本沒法從制止加開恩科一事下手,連首輔都不敢得罪的學子,她再貴為太後也不敢輕易動手。
    劉太後氣得面有獰色,說︰“不制止,推遲!以我皇兒熱喪未過為如,推到明年!”
    首輔面有難色︰“如此一來,外頭又能編造大行皇上的不是了,平白給大行皇上添污點。”
    所以他也沒輒了。
    劉太後心里頭都是火氣,胸前起伏不定。外頭突然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定晴一看,是她親兒媳婦哭著跑進來。
    “母後,您要為陛下作主啊!死者為大,他怎麼可以在這檔口施他的恩,他把陛下置于何地!”
    劉太後本來火氣正盛,听到她表述不清,斥罵道︰“閉嘴!什麼陛下!那是指當今了!不會說話就給哀家閉上嘴,免得再被人抓了錯處,哀家還要再舍臉去保你!”
    她怎麼就有這麼個話都說不清楚的佷女!
    劉皇後被罵得更是嚶嚶地哭,她身後宮女抱著條通體雪白的小狗,見她哭這會也在汪汪大叫。
    大殿安靜空曠,狗吠叫的聲音直刺得劉太後腦仁都在疼,氣得再一拍扶手罵道︰“你還抱著條畜生到哀家這來,你是嫌哀家不夠煩?!而且後宮不可干政,你打哪又得到消息了,你現在不應該在宮里閉門為我皇兒守制才對?!”
    先前不見她為兒子添一兒半女,如今還有臉到她跟前哭,如若不是她肚子不中用,她會為了劉家和自己以後將來步步艱難的去算計嗎!
    劉太後本就是十分強勢的,罵起人來聲色俱厲,劉皇後被罵得連哭都不敢哭了,拿著帕子直抹紅腫的眼。
    那個抱狗的宮女嚇得已經跪倒,此時也管不得這狗是大行皇帝賞賜的,忙拿手按著它的嘴不讓它再叫喚。
    另一位宮人見太後發怒,也嚇得不清,卻是大著膽子邁出一步,高聲道︰“娘娘息怒,我們皇後娘娘前來,是因為有重要事情相稟,還請娘娘恕奴婢大膽,借您耳朵一用。”
    她強壓著發抖的手,扯著討好地笑看向太後。劉太後聞言皺眉,但這到底是自家佷女她罵得打得,卻不能真落了她掩面,只好勉強同意。
    只見那宮女快步上前,彎著腰湊前到劉太後跟前低聲說了幾句。劉太後猛然就看向佷女,眼神不再是嫌惡,瞳孔里有一束光迸射而出,又驚又喜道︰“可真?!”
    宮女抿著嘴笑︰“推遲這麼些天,多半是真。”
    劉太後激動得站了起來︰“傳陳院判來!不,你們偷偷去!”然後看向還一頭霧水的首輔,腦里閃過一個更好拿捏趙祁慎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趙祁慎︰有人要擋朕談戀愛?!
    第8章
    趙祁慎昨兒趴在案上奮筆疾書,寫的就是開恩科的旨意,如今朝廷已無人有異議,當朝便把聖旨丟給禮部昭告天下。
    用過早飯,趙祁慎將自己的五大家將都喊到身邊,吩咐他們組織王府的舊部前去將旨意送達各處,監督各州府,並下令最好能隨同舉子一起進京。
    顧錦芙為了去掉嘴里苦瓜的青澀味,吃肉包子吃撐了。听到他後面有所意指的吩咐,懶洋洋的,連腦袋瓜子都懶得轉,看著滿屋的金燦燦,猛然又想起得的那兩個金盆。
    要真的給熔掉嗎?
    這主現在是天子,熔掉賞賜的東西,會不會是大不敬罪?
    等五大家將領旨離開,趙祁慎喊了她一聲,卻發現她眉頭都皺成一團,眸光閃爍地不知在想什麼。
    趙祁慎不得不大喊一聲︰“魏錦。”
    顧錦芙猛然打了個激靈,飛快地回道︰“我沒有要熔金盆!”
    趙祁慎險些沒被她氣個半死,咬牙笑道︰“你真出息。”
    顧錦芙才恍然自己下意識接了什麼,心虛地扯著嘴角干笑︰“您是有什麼吩咐。”
    “司膳房還一團亂,太後保了李望,你這會倒只在乎你那些金疙瘩了?!”
    “奴婢先前不是陪著您散步嗎,奴婢這就去敲打司膳房那些崽子。”
    顧錦芙被他鳳眼再一瞥,抬腳就要往外走。
    “回來!”趙祁慎手快撈住了她的袖子,她停下疑惑地等指示。他說︰“你心里有沒有個盤算?”
    盤算?
    “您放心,不會給您丟人的。”顧錦芙嘴角上揚,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見她心眼沒被一塊金疙瘩堵住,趙祁慎這才放了手。
    柔軟的布料劃過手心,竟是又有股想再抓住的沖動,被他快速一攥拳,壓下了這股莫名。
    此際卻是有道身影匆忙前來,外邊也未稟報。能直進乾清宮的,除了一應掌權宦官也沒有別人了。
    顧錦芙掃了一眼,邁出去的步子直接收了回來,就站在天子身側不動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李望真回來了!
    “奴婢叩見陛下,謝陛下隆恩。”
    李望上來就是跪,口呼謝恩。顧錦芙心里罵了句︰劉太後的臭狗腿子!
    趙祁慎听著這謝恩也極諷刺,不過面上未顯,朗聲說道︰“你不必謝朕,起吧。”
    李望又是一番謝恩這方才從地上爬起來,顧錦芙借機就說道︰“李公公回來正好,我這邊正受命要去司膳房及其它幾處走一趟,好好敲打下邊的人,省得再鬧出什麼要掉腦袋的ど蛾子。”
    她突然殺出一句,李望明顯愣了下,還沒琢磨出意思來,就听到天子那里又說話了︰“是這理,你原掌管的司膳房與司設監接連出事,可見內里藏污納垢,也是該檢討檢討。”
    原掌管的。
    四個字叫李望從心底打了個激靈,天子就沒準備把原先的權利再還給他,即便是有準備,但听到明示說不慌亂是假的。
    這何嘗不是敲打他。
    從今天起,他就是夾在天子和太後之間求生存,一個不好,他的腦袋還是得掉!
    李望驚得忙再跪倒,顧錦芙這時卻是直接就告退,走過膝蓋半彎的李望身邊笑吟吟道︰“勞煩李公公受累,與我走一趟了。”
    這可把李望難受得,想要跪下去表忠心都跪不了,察覺到天子的視線更是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千斤大石壓在心頭。
    他手心黏膩膩的,到底沒敢再虛表忠心那一套,應了顧錦芙一聲,與她匆忙離開。
    趙祁慎在兩人離開後抬手按了按眉心。
    顧錦芙成日都說是給自己背鍋的,她何嘗不是每次都拿自己出來當擋箭牌,李望一來,轉眼就又把他推出去借勢欺人。
    真是囂張跋扈!
    然而,他再在心里詆毀著她,眼底又有濃墨一樣散不去的笑意。
    顧錦芙原本是想親自跑司膳房的,然而見到李望,她就改變了主意,直接往內監平時候令的小院走去。
    那里相當于是內監的內衙門,離乾清宮極近,有頭臉的太監都聚集在這里議事或等天子的吩咐命令。
    李望看到她腳下轉了方向,心里又咯 一下,見到居然是向內衙門走去,臉上就開始陣青陣白。
    顧錦芙身後還跟著兩位小太監及一應新編入的戎衣衛。
    那都是王府舊部,簇圍著她,氣勢逼人。獨身的李望在她身後就淪為了小跟班似的。
    進了內衙門,她也不客氣,直接就坐到了正堂里正央放著的左邊的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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