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顧舒窈感激何宗文,上回她還答應請他喝咖啡,因此放學之後特意去他辦公室找他,幸好何宗文還在。那間辦公室里只剩下何宗文,顧舒窈索性走進去,笑著道︰“何老師,有興趣喝杯喝咖啡麼?”
    何宗文正在看作業,見是她來,立即站起來,“好,我把這收拾一下就走。”
    顧舒窈轉過身卻發現辦公室門口正站在張校長,只見她申請嚴肅,緊緊盯著何宗文與顧舒窈。她連忙喊了一聲“張校長”,可張校長沒有應她,轉過身就走了。
    顧舒窈有些惶然,何宗文安慰她,“張校長人很友善,剛才應該是沒听見。”
    顧舒窈本來說請何宗文喝咖啡,可走在路上卻餓了,她一直喜歡吃牛排,而上次那西餐廳的牛排正好對她胃口,于是又改請何宗文吃西餐。不過這一次她提前跟何宗文聲明,這回是她買單。
    何宗文見她態度堅決,笑了笑,也沒有再推辭。這頓飯吃到了下午五點半,期間何宗文對顧舒窈說,他燕北大學與燕北女校的幾位朋友過幾天有一個聚會,邀請了他去,他想帶著她一起,問她是否願意。
    顧舒窈想了一會,雖然顧忌殷鶴成,還是沒忍住她對民國時期象牙塔的憧憬,欣然答應了。
    顧舒窈回到官邸是下午六點,並平常晚了快一個小時。這陣子殷鶴成軍務繁忙,經常不在官邸。她原以為殷鶴成不在,途徑二樓的餐廳的時候卻被人叫住︰“怎麼才回來?”
    顧舒窈才發現殷鶴成已坐在餐桌前,一邊抽煙一邊等她。餐桌是西式的長桌,鋪著潔白的桌布。倒也是巧,晚上這一頓也是西餐,七分熟的牛排,搭配煎蛋、水果。
    佣人給顧舒窈拉開椅子,她在他對面坐下。他見她手里拿了一本書,于是朝她伸手,“什麼書?給我看看。”
    顧舒窈猶豫了一會才遞給他,殷鶴成接過去隨手翻了翻,看了她一眼,“上了一天學,就開始看英文書了?”
    “看不太懂,隨便翻翻。”她一口否認。
    隨便翻翻?這樣厚的一本英文書怎麼隨便翻呢?聞言他突然笑了笑。
    他的態度讓她有些詫異,她看了一眼他,他手邊的高腳杯里盛了葡萄酒,難道是又喝多了?
    顧舒窈知道他軍中事務多,並沒有時間去管她的學業,但看著他手里拿著何宗文送他的書有些不安,于是刻意從他手中拿回了書,扯開話題,跟他談別的。大概是講學校里的一些見聞,譬如學校的建築、女學生的穿著,課程的設置等等。其實都是些極為瑣碎的事,她敘敘地說著。他沒有打斷她,低頭切著牛排,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她︰“你怎麼不吃牛排?我上次看你在殷公館還是很喜歡的。”
    她微微一愣,她的確喜歡吃牛排,官邸的牛排都是最上乘的,質地韌嫩、汁濃味厚。可她下午才大快朵頤了一頓,怎麼還吃得下?
    可他難得心情不錯,顧舒窈順著他的意切了兩塊牛排,抬頭試探著對他道︰“從女中畢業之後,我想接著去讀大學,你覺得怎麼樣?”
    第24章 葡語翻譯
    殷鶴成從容地切著牛排,切好一塊後,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怎麼才上了一天中學,就想著去讀大學了?”
    他顯然是不把她說的當一回事。也是,一個從前只認得幾個字的舊派小姐,讀了一天書之後說想去上大學,這大學有這麼容易去麼?
    他見她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皺了皺眉,又說︰“老夫人已經在讓人挑日子了,明年開春我就娶你過門,到時你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
    到時你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後半句話他雖然沒有挑明,顧舒窈怎麼會不明白,不就是身體好了就可以給他生孩子了麼?
    她悻悻地地吃了一口牛排,沒有說話。
    這時,趙副官正好上樓,向殷鶴成稟告︰“少帥,汽車已經備好了。”
    他接過佣人遞過的熱毛巾擦手,站起身來,特意走到她身邊,輕輕將手在她肩膀上搭了一下,“這件事情沒得商量。”說完,就下樓了。
    顧舒窈依舊坐在椅子上,水晶吊燈的光投下來,照在裝著他吃剩的半塊牛排的白色盤子上,橙色的光暈成一小團,映入她的眸中。
    顧舒窈已經試探到了殷鶴成的態度,他甚至沒有讓她讀完中學的打算。他送她上學其實也不是為了成全她,不過是日後帶她出去,可以說上一句我太太在燕華女中讀過書,還會說英文,為自己裝點門面罷了。
    她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在結婚之前離開這里,離開他!
    她將何宗文給她的書捧在手里,正準備往臥室里走,佣人突然過來,轉交給她一個看著像賬本的簿子,“顧小姐,這是從帥府那邊送過來的。”
    顧舒窈隨手翻了兩頁,才發現是顧家藥鋪的賬本,她之前將藥鋪交給顧勤山時,跟他說過要看每個月的賬目,現在店契、地契都握在她手上,顧勤山也的確忌憚她。
    只是一個月下來,賬目上虧損居多。顧勤山雖然跟著他父親通一點岐黃之術,但是不善經營。顧舒窈翻到最後,還發現了顧勤山給她寫的一封信,大抵是說藥鋪經營不下去,還需要她再寄些錢回去周轉。
    顧舒窈將賬簿闔上,她這個哥哥顧勤山是個不怎麼靠譜的人,顧家的藥鋪又在鄉下,天高皇帝遠,誰知道顧勤山把錢拿去是去周轉藥店,還是偷偷去抽鴉片呢?畢竟鴉片沒有那麼容易戒掉。
    若是將藥鋪開到盛州來呢?她順著往下想了一下,突然發現她之前一直都陷入了一個誤區,似乎事情有轉機了。
    顧舒窈回到自己的臥室,臥室里有一張白色的歐式大床,房間里垂著淺紫色的窗簾,夜風吹來,輕輕漂動著。她恍惚記得,她第一次住在這里時,房間里的布陳和現在稍微有些不同,那窗簾似乎也是新掛上去的,而且像極了她之前那條西洋長裙的顏色。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殷鶴成喝醉了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種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然而這對顧舒窈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臥室里只留了一盞床頭燈,顧舒窈坐在床上翻看著何宗文送她的那本書,那看上去像是一本半自傳小說,講的是一位十九世紀中期一位英國女性逐漸成熟的故事,收獲愛情的同時也擁有了自己的事業。
    她讀完時已是深夜,合上書看著橙色的封皮,就像冬日的暖陽,讓人在寒冷中仍覺得溫暖,讓人覺得有人于無聲中給予力量。
    她將英文小說與賬簿一同放到床頭櫃上,關上燈房間里明明一片漆黑,她卻反而覺得眼前開闊了起來。
    她現在和殷鶴成還沒有成婚,為什麼要住在帥府或者官邸,不就是因為她在盛州沒有別的住處麼?她如果一個人出去租一處寓所,殷鶴成自然不會同意,但如果將她的兄嫂一家都接來盛州,在盛州城開辦一家藥房。她成婚之前回顧家住不就理所當然了麼?
    不過,顧舒窈手里雖然有十萬,但是藥店在何處選址?又該如何經營?其實除了顧勤山不會經營之外,眼下藥房的生意都不太好做,競爭大利潤也低。這些都是顧舒窈還得細想的地方。想了片刻,她從床上爬起來,在顧勤山給她信的背後重新回了一封,簡單地同他講了她想將在盛州城里開藥房的想法,畢竟顧勤山經營了這麼些年應該比她更有經驗,或許能給她提一些建議,另外也是讓他提前做好準備,顧家連同藥鋪的伙計、宅子里的佣人,加起來也有十幾人。第二天,顧舒窈又將賬簿讓佣人再送回去,其他的一切如常。
    三天之後是禮拜日,因為燕華女中是教會學校,禮拜日是主日,上午要去教堂做祈禱,下午幾乎沒什麼課程,上次何宗文跟她提起的聚會就在禮拜日。
    禮拜日放學之後,顧舒窈直接去了與何宗文約定好的西餐廳門口。學校里人多眼雜,顧舒窈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在學習與何宗文保持距離,私下見面、交談都是去的那家西餐廳。
    她到的時候,何宗文已經在西餐廳的門前等她了。見她來了,他先是一笑,看著顧舒窈滿心期待的笑容有些難為情的開口,“原本說好要帶你去的聚會,因為有幾位朋友臨時有事,所以延期到下周日。”
    顧舒窈雖然說著“沒關系”,卻仍有些遺憾。
    何宗文想了想,又道,“對了,今天還有一位朋友想見你。”他皺了皺眉,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因為你上次說過想見他,今天時間太緊,我也沒來得及提前過問你了。”
    顧舒窈有些疑惑地看了何宗文一眼,朋友?她還說過想要見的,顧舒窈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布里斯。
    何宗文聳了聳肩,又說︰“這位朋友你見過的,不太靠譜,他若是提了什麼過分的要求,你不想接受直接拒絕就是了,他非纏著我要我帶他來見你。”
    果不其然,何宗文話音剛落,布里斯就從一旁的街道上跑了過來,興高采烈的,遙遙喊了聲,“書小姐。”
    布里斯走過來,又同顧舒窈打了遍招呼,用的又是中文︰“書小姐,你好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陣子不見,布里斯的中文又有了長進,卻依舊會的是些不太正經的話。
    顧舒窈哭笑不得,看了眼布里斯後又去看何宗文。何宗文見狀,連忙搖了搖頭,“這回不是我教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學的。”
    布里斯朝著顧舒窈撇了撇嘴,“終于又見到書小姐了,我還以為書小姐不願見我傷心了許久。那次我急急忙忙追了出去,結果只看見一個一臉褶子的老男人。”
    顧舒窈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事,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那段時間太忙了,沒有親自送到。”
    不料布里斯瞥了一眼何宗文,嬉皮笑臉道︰“不過我還不是最著急的,有一個人拿到翻譯稿後魂不守舍,天天拉著我去凱旋大戲院,還讓我守在上次那個洗手間門口。結果那些女招侍都以為我有什麼特殊癖好,差點被人轟出去。”
    布里斯過于繪聲繪色,股舒窈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倒是何宗文有些窘迫,微笑著提醒布里斯,“你說正事吧,還不知道書小姐能不能答應你。”
    布里斯收起了剛才的笑容,一本正經道︰“書小姐,我听何社長說你會葡萄牙語,我認識幾個葡萄牙人想來中國進口茶葉,但是缺人翻譯,我實在找不到人……”
    許是見顧舒窈有些猶豫,布里斯又道︰“我听何社長說了,你時間有限,很快的,應該只要一兩個鐘頭,就在今天下午。”
    布里斯十分懇切,顧舒窈有些不好意思拒絕,只問了句︰“地點在哪?賣家又是什麼人?我可能不太方便拋頭露面。”
    布里斯連忙解釋,賣家是南方來的茶商,並不認識盛州的人,地點選在盛州城一處較為偏僻的酒樓包廂中,不會被人撞見。
    顧舒窈這才答應布里斯。布里斯是來了汽車過來的,他邀顧舒窈上了車,何宗文擔心出事,也跟著上車。布里斯故作嫌棄地看了一眼何宗文,“你又不會葡萄牙語,你上來做什麼?說起來,我比你先認識書小姐。”
    顧舒窈因為有做隨身翻譯的經驗了,買房與賣方的溝通十分順利,不到一個鐘頭就簽了合同,因為交易的是名貴茶葉,交易的量也大,算下來並不是一筆小數。
    簽完合同後,那個葡萄牙商人好奇問顧舒窈,“這位小姐,你之前是在葡萄牙生活過麼?”
    顧舒窈如實回答︰“只去過一兩次,還沒有機會長期居住。”
    葡萄牙人笑了笑,“你以後如果來里斯本,可以來找我。”說完又轉向布里斯,用不太流利的法語跟他交流了幾句,然後給了布里斯一張支票。
    顧舒窈並沒有注意是多少錢,不過看布里斯接過支票時揚的那一下眉,便知道並不少。
    結束是下午四點,布里斯實在高興,熱情地邀請顧舒窈和何宗文去吃西餐。
    布里斯邊走邊夸顧舒窈︰“書小姐,你之前是做過這種翻譯麼?”他問的時候,何宗文也在看顧舒窈,顧舒窈不想說假話,卻也不方便透露太多,因此只笑了笑。
    布里斯挑開話題,突然看向何宗文,語氣嫌棄,“怪不得你要跟著過來,原來是過來等著我請客的,要是沒有你,就是我和書小姐共進晚餐了。”
    何宗文無奈搖了搖頭,往前走了兩步,紳士地走到桌前,替顧舒窈拉開椅子。
    席間,顧舒窈問布里斯︰“布里斯先生,你在中國不止做茶葉生意是吧?”顧舒窈記得她以前問過何宗文,何宗文當時跟她說布里斯什麼生意都做,那時她還覺得奇怪。
    布里斯笑了笑,並不隱瞞︰“當然不止是茶葉,我專門做中國人與外國人的生意,不瞞書小姐,從槍支彈藥到絲綢茶葉,我什麼生意都做。而且在整個燕北六省,我的生意做得最大。當然,我以後可能還要麻煩書小姐。”說著,布里斯從錢包里拿出幾張一百的鈔票要給顧舒窈。
    顧舒窈笑著拒絕了,“這就當是我讓你站了幾天洗手間的精神損失費。”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布里斯先生,我也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效勞。”
    “如果我想賣西藥,或者是拿到西藥在燕北的特許經銷權,你有沒有辦法?”
    第25章 籌備藥房
    “賣西藥?”顧舒窈話音剛落,布里斯和何宗文同時驚訝地看向她。
    顧舒窈點點頭,坦白道︰“我家里是做藥材生意的,但眼下中藥生意不好做,想看能不能靠賣西藥打開市場。”
    這是顧舒窈第一次在布里斯和何宗文面前透露她家庭的情況。
    布里斯連連點頭︰“西藥當然有市場,我也正好有幾個朋友是研究、生產西藥的。不過,書小姐你想拿到哪一種西藥的經營權,現在市面上的葡萄糖、麻黃素、咖啡因已經很多見了,但是如果你能拿下另外幾種西藥的獨家經銷權……”
    “哪種?”顧舒窈試著猜測了一下,“布里斯先生知道青霉素麼?盤尼西林?”不過,顧舒窈想起這個年代盤尼西林應該還沒有研制出來,又或許在這個平行時空並不叫這個名字,于是道︰“我想問的是一種抗菌藥。”
    顧舒窈話音剛落,布里斯猛地抬起頭,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書小姐野心居然這麼大。
    何宗文也驚住了,他知道抗菌藥還是在法國留學時,從一個專門從事西藥研究的法國朋友口中得知的,這位書小姐又是怎麼知道的?
    何宗文忍不住問顧舒窈︰“書小姐,你是從哪里听說的?”
    顧舒窈見他們反應如此之大,才意識到抗菌藥在這個年代的地位。她記得以前學過歷史,在二戰時期,盤尼西林曾被稱為救命藥,因為它挽救了數以萬計士兵的生命,而更進一步,這決定的則是戰爭的成敗。
    別說抗菌藥,上次顧勤山從關外買回來的不過是些外用西藥,只是稍微多了些,就已經引盛軍的重視了,何況是抗菌藥。
    顧舒窈意識到自己失言,只好說是家里進藥時听別人說起的。
    布里斯看著顧舒窈出了會神,喝了一大口咖啡後,湊過來小聲道︰“我認識一個德國佬,他們一直在研制一種抗菌的新藥,現在菌種已經研制出來,不過暫時還沒有應用到批量生產。”
    布里斯一向膽大得很,連軍火都敢經手,這回卻還是猶豫了,對顧舒窈說︰“但是如果拿出來賣,太搶眼了,軍隊和政府都緊緊盯著。價格也高,幾乎和黃金同價,普通百姓買不起的,除非供給軍隊。現在你們國家多方混戰,太亂了,到時候錢沒賺著,命都沒了。”
    看顧舒窈不說話,布里斯開始向她介紹起其他西藥來,譬如什麼痱子水、健腦丸、止痛水。顧舒窈听布里斯說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覺得好笑,這些直接將功效作藥名的西藥,讓她想起了百年後電視里的虛假廣告。若不是何宗文也說不錯,顧舒窈真不太敢相信布里斯。
    布里斯挑了挑眉,“書小姐,別小看了這些藥,在南方一些沿海城市已經開始賣了,燕北正好還沒有人拿下獨家經銷權,你完全可以試一試,不過……”
    “不過什麼?”
    “經銷權如果沒有一兩萬塊,是拿不下的,而且一般這種情況,還會去采購生產設備,拿到配方後自己生產加工,可以降低成本。正好燕北這邊有一個英國人的藥廠準備轉手,機器設備都有八成新。”
    顧舒窈正好手上還有十萬塊的閑錢,因此底氣也還足,讓布里斯大概算了個總價,過幾天將賣家約出來,帶著樣品來談生意。
    經銷權加上生產設備,一起得有三四萬,可布里斯看顧舒窈神色輕松,並沒有把這些錢當一回事。他早就看得出她家境不一般,卻不想這麼闊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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