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顧琰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後站起來,往里屋走去。
    他手里捏著一封信函走出來,說道︰“還有一事,你我是兄弟,我就直說了。”
    顧琰將東西交給他︰“你去揚州之後,秘密找人查探一下這事。揚州那邊應該還有不少舊臣在。你做事我才放心,萬萬別叫其他人知道。”
    葉書良接過後遲疑地打開,抽出一部分查看。
    快速掃了兩眼,臉色驚變道︰“為何要查這個?豈非惹禍上身?”
    顧琰視線卻看向別處︰“是時候該查一查了。我始終覺得事有蹊蹺,並不簡單,此次預感尤為強烈。正好你要去揚州,機會難得,下次可能再沒機會。”
    “你以往從不插手,我以為你不願為此勞心。何況,你明哲保身這麼久,趁著三殿下落難便開始追查過往,定然招人非議。”葉書良說,“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逝者已矣,查出來也未必是件好事。你我不過為人臣子,何必沾手這等棘手事宜。”
    顧琰將手揣進袖子里,含含糊糊地說︰“嗯……”
    葉書良︰“你不能說?”
    顧琰示意他附耳過來︰“來,正則。”
    葉書良靠近了一點。
    顧琰問︰“那範三姑娘,是去的揚州嗎?”
    “不是。”葉書良說,“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她去了余杭。”
    “所謂巧不巧,不都是事在人為嗎?”顧琰說,“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年紀還都一大把了,不要再互相耽擱,趕緊湊合湊合一堆得了。形勢迫人,葉少卿終歸是要松口嘴軟的。待盈盈分娩之後,我找個好奶娘,把孩子送到揚州去。準保不會讓人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揚州不是新副本,這副本就是運河,它只是副本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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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葉書良看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下︰“顧侍郎。”
    “怎麼?”顧琰一副你還不信的表情, “我做事, 你也該放心才對。”
    葉書良︰“你以往遇到不想說的事, 也是這樣顧左右而言它的。”
    “哦……”顧琰說, “如此說來,本王還叫你看透了不是?”
    葉書良︰“那你是該反省反省了。”
    顧琰抱拳道︰“是, 葉郎中。本王記住了。”
    葉書良將信函塞進懷里。
    顧琰還再三叮囑︰“你別忘了。”
    葉書良淡淡回頭看了他一眼。
    “下官告退。”
    “一路順風。”顧琰補充了句, “早日回來。”
    葉書良深吸一口氣︰“還是晚些回來吧。安生。”
    他下次再被召回來,指不定是因為什麼事。
    別駕原為上州要職,因出行時與節度使,另坐一駕而得名。擔此位者皆是位高權重之輩。中州不設。後來改名成了長史。所以稱中州別駕, 一般是指中州長史。
    以葉書良的資歷,要調派升職,原本該去中州擔任長史,那邊也安排好了。誰知忽然出了揚州這麼件事,顧登恆又親自下旨,讓他去填揚州杜氏的缺。
    揚州在大秦是富庶繁華之地,往來如雲,關鍵之所。人人都巴望著。可也只能巴望著。最後巴望到這塊肉進了別人的兜, 怎麼撓心撓肺就不說了。
    葉書良很快拿到吏部的委任文書,的確寫的是揚州長史。
    戶部這兩個人,一個他, 一個方拭非,太招人記恨。都是這麼撿漏空降,不講規矩。
    一時間王聲遠都無辜受了好多白眼。
    正因為是他教唆出來的, 才同他一樣奸險。
    王聲遠︰“……”
    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會打人的暴脾氣啊。
    葉書良戶部的事已經交托的差不多了,便去催促方拭非。
    “東西收拾收拾,可以走了。”
    方拭非說︰“早已準備妥當!”
    葉書良︰“那就出發吧。”
    他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別人要拖兩天的事,他一個下午就能拍板。
    于是一支隊伍,未等冬至到來,便直接上路。
    這一路,越走越冷。
    林行遠想起何山縣時濕冷的被褥和冷冽的寒風,多少日痛苦的回憶涌上心頭,身體直接涼了一半,路上無數次想反悔跑回京師,又被方拭非一腳一腳地踢回來。
    他真是……倒了幾輩子霉。是,幾輩子霉。
    馬車顛簸著,不能睡著休息,又無所事事。
    主要是手腳冰涼,穿幾層襪子都不管用,生了凍瘡以後,又癢又疼,腳底蛻皮,偏偏林行遠不好意思在方拭非面前摳腳。
    等他終于萎靡到了揚州,已經是憔悴不堪。
    葉書良直接將方拭非放到驛站,就準備自己走。
    方拭非懵了,忙叫住他說︰“不是,葉郎中您去哪兒啊?”
    葉書良糾正說︰“我已經不是葉郎中,我是葉長史。”
    “哦,長史您好。”方拭非說,“您這就走了?”
    “新官上任,我自然有事要做。你是隨察院前來監察冤案,可我不是。我二人準確來說,不是一路人。”葉書良給他拍肩鼓勵,“好好做吧。”
    “且慢!”方拭非拉著他的袖子說,“您不替我引薦求情?那我怎麼要節度使松開將揚州一代的賬冊給我?”
    “我已不是戶部官員,你也不是。”葉書良說,“各司其職能照規則走的事情,為何要我引薦?”
    方拭非︰“……”
    林行遠噴著白氣,瑟瑟發抖,聞言還是樂道︰“翻臉不認人吶,咱葉郎中真是個妙人。”
    方拭非︰“葉長史。”
    林行遠︰“是,長史。”
    他拿手肘撞著方拭非說︰“我不管,這驛站的木板床那是又冷又硬。你要麼去給我找間好的客棧,要麼去縣衙蹭個房間出來,反正我不睡驛站。”
    方拭非說︰“你干嘛這樣刁難我?”
    林行遠已經是迫不及待︰“哪里刁難你?走。他們這兒縣衙是在哪兒?帶上你的文書與同僚,先去吃頓熱乎的飯。”
    方拭非一臉憂愁︰“你方哥在揚州可沒什麼認識的人,這要是被趕出來了怎麼辦?”
    身後察院的同僚失笑道︰“趕察院的人?瘋了嗎?到時候御史台的官員就源源不斷地下來了,保管他們縣令之位都做不了一年。”
    方拭非笑嘻嘻道︰“那就搬上東西,走著?”
    縣令自然是要給他們面子的,畢竟這群人與京師官員關系密切,負責官員考核的吏部,可就在京師呀。
    他們這些上頭的官員爭斗,遭殃害怕的卻是他們下頭的人。能圓滑地敷衍,那就必須圓滑。
    然而節度使卻未必。
    方拭非只能慶幸淮南道的治所正在揚州,這種時候方便辦法了。
    之後幾天,方拭非先跑了一遍判司所在的地方,後去托人拜見轉運使,隨後想去查看清點存放的糧倉,以及杜氏搜查出來的贓款。
    皆無所獲,被拒之門外。
    顧澤列或許是住在自己的別院里,也或許就住在節度使的府邸里,方拭非同另外幾位官員是不敢去觸霉頭的,就在下邊的這幾個地方官署四處瞎撞,同他們拉扯,講講道理。
    方拭非別的不行,可論寫信告狀,那是快得一絕。
    你不答應嘛,你不答應我就寫一封信。你還不答應我就再寫。我隨便問問,你也可以隨便拒絕。多了就是阻礙查案,不予配合。等陛下發道警告的敕令下來,總是要屈服的。
    我等上頭有人,這些兄弟請問你有嗎?
    察院派下來的兩位官員,或許是上年紀了,脾氣溫和,不大生氣,只是性格尤為倔強堅韌。第一天去,□□晾在大廳,第二天還去。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對方自己便膽怯了,給他們調了一堆不大管用的證據出來。
    幾人就著這些公文,先查閱一番,隨後又去要求配合。
    在方拭非等人還在人情上打轉的時候,葉書良這位陛下親命的長史,要方便得多了。
    他叫人放出消息,約見了揚州各大知名商戶,以及民間船廠的相關人。
    “諸位想必消息靈通,已經有所耳聞。我原在戶部任職,為金部郎中。這次來,是替我部侍郎,即陛下佷兒,安王爺,向幾位傳達一個信息。”葉書良頓了下,問道︰“幾位知道京城進來要做的大事嗎?”
    有幾位的確是消息靈通的,畢竟戶部之前拖延了許久,實在不行半蒙半猜也知道了個大概。但此時做個聰明人,未必是好事,面上不動聲色,請葉書良解惑。
    一商戶問道︰“敢問葉長史,所指何事?”
    葉書良淡淡道︰“過不了幾月,朝廷的公文應該就會發至揚州。二十多年前的運河曾允商船入內,不久後,將恢復此例。”
    幾人小聲驚呼,互相在座下議論。
    這可是大事。
    原本運貨走陸路,馬匹昂貴,牛車也不便宜。要是路途長了,貨物可能損壞不說,還會遭山匪劫持。且費用實在高昂。到了京師,一兩的東西成本能翻到二三兩,這獲利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可要是能走水運,雖然免不了翻船的風險,但這速度,以及成本,可就降下來太多了。
    他們揚州曾有船廠無數,如今雖然荒廢,但底蘊尚存。要是能公開運河,遠近商戶廣而來之,他們這些顧慮損失,皆不在話下。
    葉書良端過桌上的酒杯,輕抿一口,並不打擾。
    這酒微有甘甜,味道香醇,又喝不醉人。
    他一手搭在椅子上,正面觀察商戶的神情。
    然眾人還是心有顧慮。
    運河開是開了,可私人的商船上河,搶了部分人的利益,這貨物是不是會被查、被扣、被罰,就不知道了。
    葉書良道︰“幾位不必擔心。顧侍郎已決定私人開設船廠,作為第一批商船入河。實在顧慮,可以先靜觀其變,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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