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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劇 第44節

    盛慕槐心想我怎麼能不緊張,您的師兄師弟不就是辛老板的師兄師弟,不就是戲曲界的大佬嗎?說不定里面就有我在系統里天天看的人呢。
    勸業場是一座宏偉的法式建築,離中國大戲院很近,幾句話的工夫就到了。
    “你們進去逛吧,我在車里等著。” 李韻笙說。
    盛慕槐和範玉薇下來,她看自己的衣服確實陳舊,但又不想把爺爺給她的錢都花在衣服上,就說︰“校長,就在旁邊小攤上隨便買一件就好,我平常練功也穿不了幾次好衣服,平白糟蹋了。”
    “這怎麼行呢?” 範玉薇正色道︰“平常練功穿得再怎麼舊無所謂,出門在外就要整潔漂亮,這是一個藝人的體面,人家一看,就知道這是角兒來了。”
    可我也不是角兒啊,盛慕槐在心里小聲說。
    “我知道了,你是擔心錢的事,” 範玉薇一拍掌,“這個你別管,今天我給你出錢。”
    “那怎麼能行呢。” 盛慕槐連忙擺手。
    “沒事兒,救場如救火,你昨天也算是挽救了咱們戲校的聲譽,也免了我一大把年紀在台上獻丑。送你一套衣服都輕了。” 範玉薇不容盛慕槐拒絕,把她帶入了勸業場。
    在樓上樓下逛了一圈後,盛慕槐收獲了一件白色兔絨毛衣,一條紅色過膝裙,一雙白色長襪子,和一雙搭扣黑皮鞋。
    換上以後,盛慕槐看著鏡子,怎麼說呢,雖然這身在21世紀肯定會被人認為是過時,但上身效果著實不賴,活潑青春,還有點《血凝》里幸子的感覺。
    “瞧,打扮打扮多漂亮。” 範玉薇滿意地看著盛慕槐。如花似玉的年紀,就該打扮的漂漂亮亮,可不能青灰黑的往身上套,久而久之,審美都被帶偏了,還怎麼在戲曲美學上再創造。
    “行了,咱們快點回去,你李校長估計都要等睡著了。” 範玉薇說。
    汽車往天津第一飯店駛去。第一飯店始建于20年代,許多著名的藝術家都曾經在此下榻,李韻笙和範玉薇也住在里面。這次是老朋友們聚會,他們就把地點定在了飯店里的中餐廳。
    範玉薇拉開包廂門,里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
    “唉呀,兩個大忙人,可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說話的是知名青衣冼玉娥,範玉薇在中央戲校的同班同學。
    盛慕槐往座位里一看,座上她認識的有江南名丑王松煙,他是範玉薇的師兄,曾經和爺爺合作過《小上墳》,自己在空中劇院里也和他配過戲。還有同樣出身“鼎成豐”的花臉吉茂慶和老生錢韻風。
    不過最讓她驚訝的是,池世秋不知道為什麼也在這里。他是除了盛慕槐之外的唯一小輩,站起來朝盛慕槐微微一笑,又禮貌地和範玉薇、李韻笙問好。
    第50章
    池世秋的爺爺池江虹在天津生活, 他應該是趁周末來看望爺爺的。
    “秋秋,沒想到你也來參加我們這些老家伙的聚會了,老一輩的這些孩子里就你最乖。” 範玉薇看到池世秋也在, 熱情地給了他個擁抱。
    這還是盛慕槐第一次看池世秋略微尷尬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因為“秋秋”還是因為擁抱。
    盛慕槐有點想笑。
    範玉薇放開池世秋, 說︰“我從首都帶了些東西給老爺子,Z老人家不喜歡有人打擾, 你替我拿給他吧。”
    池世秋禮貌地說︰“謝謝薇姨, 薇姨您費心了。”
    他看向盛慕槐, 眼楮微微彎曲︰“我昨天看了你的表演,你的白素貞演得非常好。”
    池世秋眼楮里滿是認真,連夸獎人都那麼認真。
    所以昨天台下坐著戲曲界的那麼多前輩包括未來的名角嗎?盛慕槐想,她昨天可是沒排練過就上台了,好在沒有出差錯,不然多給爺爺丟人啊。雖然並沒人知道自己的爺爺是辛韻春。
    盛慕槐有些不自在地說︰“謝謝你的夸獎,我還需要進步。”
    不知道為什麼,池世秋雖然一貫是公子如玉的溫潤氣質, 卻也很容易給人一種壓力,讓人擔心自己會對他太無禮或者粗俗。看著他盛慕槐的用詞都文雅起來。
    範玉薇倒是很放得開,拉著盛慕槐的手,把她一一介紹給自己的同門, 又讓李韻笙來向他的師兄弟介紹盛慕槐。
    範玉薇是個對自己人格外熱情的人,看這個架勢,她的同學都知道她心里有多喜歡盛慕槐了, 說不定已經動了收徒的心思。
    著名的琴師吳昭和冼玉娥對看一眼,決定等下要助老同學範玉薇一臂之力。
    在李韻笙的介紹下,盛慕槐知道除了吉茂慶和錢韻風,在場的還有一個和爺爺同年進科班的“韻”字輩師弟,以及一個“茂”字輩師兄,只不過他們很早就改了行,不再登台演唱了。
    盛慕槐仔細看了他們幾眼,亦是滿臉染上了風霜。
    李韻笙說︰“小盛,你就坐我旁邊吧。” 盛慕槐坐下,範玉薇見狀,坐在了她的另一側。
    等大家都落座,服務員開始上菜,還在桌上放了兩瓶直沽高粱酒。
    “來來來,咱們這群人好不容易聚齊了,咱們舉杯踫一個!” 有人提議。
    範玉薇說︰“慕槐和秋秋是未成年人,讓他們兩個以茶代酒。”
    池世秋和盛慕槐隔了幾個位置,他先把茶壺轉到盛慕槐面前,等她倒完了茶再給自己倒上一杯。
    于是一大桌子戲曲界的名人站起來,熱熱鬧鬧地踫了一個杯。
    大家又重新坐下,從改革開放以後各種日新月異的變化講到戲曲的困境,再講到過去學戲的日子,吉茂慶感慨︰“現在的學生條件是真好了。我們以前在科班多苦,動不動就被師父扒下褲子打一頓,現在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打通堂了吧?”
    他問盛慕槐︰“你在學校有沒有被老師打過?”
    “沒有。” 盛慕槐老實回答︰“但小時候犯了錯在鎮上劇團里被打過一次。” 當然那次也是她自己沖上去找打,這個就不必跟各位大佬說了。
    “誒你看,這不是說了,無打不成戲。小盛能練得那麼好,都得多虧了這頓打!”吉茂慶一拍掌說。
    “話也不能這麼講。對孩子要因材施教,原來科班打孩子可是太厲害了些。你看秋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從來沒挨過打,還是把池老先生的戲學得像模像樣。他但凡要做到的事總能百分之一百二完成,這樣的孩子誰有打他的理由?” 範玉薇驕傲地說。
    “那得是天才才能這樣。” 吉茂慶反駁,“當年科班里沒怎麼被打過的人也有,我師弟辛韻春就是一個。但他是腦瓜聰明,老師教的戲從不用重復第二遍,唱詞說一遍就記下來了,這樣的天才哪里去找啊?”
    李韻笙只是握住白酒杯不說話。
    盛慕槐想,要是爺爺在這里會怎麼說呢,肯定也會說不應該體罰孩子的。他教過自己,大師兄,二麻子,青蓉,笑蘭姐……從來沒有打過甚至罵過任何一個人。
    要是爺爺也在這里該多好啊。
    在座的人里,並不是每個人的衣著都光鮮亮麗,比如吉茂慶,他就仍然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老人常穿的那種衣服。可是他們的神情是不一樣的。
    他們劫後余生,又站在了光明之下。
    她幻想著爺爺就坐在師兄弟們中間,和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吃桌上的美味佳肴,然後談談當年在科班里的糗事和後來的巔峰與坎坷,笑得倒在師兄的身上。
    可爺爺沒有這樣的福氣。
    每年的某個時刻,爺爺總會給自己買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就著廉價的花生和蘭花豆,在院子里獨飲。那時候她看不懂爺爺的落寞,後來才知道,那一天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登台的日子。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槐槐,你怎麼不動筷子,多吃點啊。”範玉薇的聲音打斷了盛慕槐的沉思。
    幸好打斷了,要不然她該出糗了。
    盛慕槐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讓魚肉的鮮美趕走一些凌亂的想法。她明天要演出,還是得有些忌口。桌上好吃的肉丸、面筋都沒敢踫。
    “小盛,你是首都戲校幾年級的學生?”吃得差不多了,範玉薇的老同學吳昭問。
    “我才剛進戲校,是個新生。” 盛慕槐把筷子放下,規矩地回答。
    “那你這白素貞可演得真棒,我多少年沒看過這麼有天賦的年輕人了。是不是我師妹私底下教過你?”
    範玉薇說︰“沒有。這孩子原來根本不是演員,是被我從後台提溜上前台救場的,沒想到這樣發掘出了一個可造之材。”
    “喲,那你這出戲是跟誰學的啊?能演的這麼好一定有師承。” 吳昭替範玉薇套詞。
    盛慕槐想,她哪里有什麼師承,都是跟著系統自學的,要說師父,那劉秀榮和杜近芳老師的視頻就是師父,可這也沒法說。
    干脆一推二五六,都說是薛山教的,反正他老人家在槐下鎮,誰也沒法求證。
    她就是這麼個主意,于是說︰“我也沒什麼師承,從小跟著鎮上京劇團一起長大的,劇團里有個老師傅是戲包袱,把這出戲教給了我。不過那時候我技藝也不成熟,是這幾個月陪我青衣班的朋友練戲,後來又在台下看了好幾遍全本演出,才算把這出戲真正掌握了下來。”
    “你這聰明勁頭還真有些像玉薇。這麼說你還沒有正式的師父?” 吳昭問。
    盛慕槐瞄了一眼李韻笙一眼,在戲曲界沒有正式拜師就不算有師承,所以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和李韻笙描述的版本中,爺爺都不是她的師父。
    “我沒有。” 盛慕槐回答。
    該問的我都幫你問了,接下來可看你啦。吳昭朝範玉薇眨眨眼。
    範玉薇會意,不過當著這麼多人面問孩子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徒弟倒也不大好,有種逼她答應的意思,還是等飯局結束了之後再仔細把話講清楚。
    吃完飯,大家又聊了一會兒天,期間幾位大佬甚至當場演唱了幾段戲,那味道確實跟小輩演員的不同,盛慕槐就喜歡听那種音色,特別掛味,特別對。
    以前鼎成豐的學生們每周都要一起演出,爺爺也曾經和他們一起合作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听他們合作一回呢?
    “秋秋,慕槐,這里就你們兩個小輩,我們幾個老的唱過了,你們也該來一段。” 範玉薇說。她現在看這兩人都跟看自己家的孩子一樣了,就想讓他們在老朋友面前露露臉。
    長者命,不敢辭。池世秋和盛慕槐從座中站起,兩人中間還隔了幾個人,範玉薇說︰“你們站出去,這樣才好配合。”
    兩人便走到包廂門前,面對一眾前輩站好。池世秋低聲問盛慕槐︰“你想唱什麼?”
    盛慕槐想了想,忽然記起以前在b站看戲,池世秋的《御碑亭》特別經典,播放量很高。
    當然了,舔他顏的也不少,王有道最後給妻子下跪認錯那段還有人不停的刷屏“原諒他!”“原諒他!”
    “《御碑亭》最後對唱那段可以嗎?” 盛慕槐問。
    “沒問題。” 池世秋淺笑︰“我要給你跪下嗎?”
    “不用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盛慕槐趕緊擺手。
    沒想到池世秋給她搬來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後入戲,念道︰“娘子,不要生氣,先前是卑人的不是。喏喏喏,我這里給你跪下了。” 說完,他的手仿佛一撩袍子,單膝跪地。
    看池世秋這麼認真,盛慕槐也進入了狀態。她此時已經不是盛慕槐,而是被夫君冤枉休棄的孟月華。她坐在池世秋身前,含著哭腔念道︰“我孟月華好命苦也。”
    她手拭了拭淚,唱西皮搖板︰“自幼父母嬌生養,盈盈十五嫁王昌。既讀詩書你不自想,奴豈是柳絮就隨風狂。”
    池世秋撫須辯解︰“男兒志氣三千丈,污穢之言怎能當。黑夜碑亭雖明亮,一時性急未推詳。”
    盛慕槐微微搖頭︰“風雨莫測人難量,暗室何必日月光。陰謀毒計良心喪,休書叫人痛斷腸。手摸胸膛你想一想,無義的王魁他比你強!” 唱到最後一句,她的手一指池世秋,但這指是青衣的指法,愛和恨都含蓄。
    池世秋立刻接上︰“萬般事兒當原諒,夫妻結發情意長。事已悔過無反往,可念昔日繡鴛鴦。”
    盛慕槐的表情加入了稍許傷感︰“提起了昔日心內傷,同枕共衾似鴛鴦。向來做事無偏向,夫妻有話一同商。”
    她想了想︰“罷了!”
    又唱︰“趁此機會來合唱,只得同跪廳堂上。” 一邊唱這個“上”字,她一邊站起身,盈盈跪在了池世秋的身邊。
    兩人的表演贏得了前輩們的贊揚。範玉薇的同學都悄悄朝她點頭,稱贊她眼光好,錢韻風說︰“世秋已經有爺爺的風範了。小盛唱得也很好,而且有台風,我們該恭喜首都戲校教出了這麼好的學生。”
    李韻笙笑著說︰“小盛是青衣、刀馬旦、花旦樣樣能來。面試的時候她《坐樓殺惜》里的閻惜嬌演得很好,又會踩蹺,我看有韻春當年的感覺。”
    這話讓席間一靜。誰不知道李韻笙這些年來一直為沒能阻止師弟調去西北而心懷愧疚,哪怕後來被批-斗,他也不願和早已經不在首都的師弟“劃清界限”,在平反後也一直在努力尋找他。也正因為辛韻春杳無音訊,從他嘴里再難听見這個名字。
    可他現在竟然說盛慕槐有辛韻春當年的感覺,那肯定是對盛慕槐很滿意了。
    李韻笙又說︰“小盛,我和韻春搭班多年,對他的藝術是有很深了解的。如果你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去問我。”
    此話一出,席間大佬都是一驚,李韻笙這是要替他師弟授業了?辛派現在人才凋敝,李韻笙雖然不是辛派傳人,但他如果願意教,總能保留一部分辛派精髓。起碼劇本、唱腔他都是了如指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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