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這里的動靜驚了錦芳院的方氏,派了趙嬤嬤過來。
    甦筠听到外面的嘈雜聲披了外衣出去,恰好見趙嬤嬤正讓人按著烏騅,準備給它喂藥。
    甦筠微驚,厲聲喝道︰“你們做什麼?”
    趙嬤嬤看到甦簡出來賠笑道︰“怎麼把姑娘給驚動了,這畜牲吵個沒完,太太在錦芳院都听到了,恐惹了姑娘休息,所以讓奴婢灌些藥給它。”
    “你可知此時給它喂藥會傷了身子,折損壽命的?”
    “不過是個畜牲罷了,是姑娘太過慈悲,若不給它灌藥,恐它今晚……”
    “它今晚怎樣輪不著你來管!”甦筠怒斥一句,壓抑著心中的怒火閉眼道,“這里不用嬤嬤操心,您請回吧。”
    趙嬤嬤還欲說話,可望著六姑娘這氣勢終究還是忍住了,應諾辭退。
    烏騅在甦筠腳邊蹭來蹭去,不斷用身體和頭去摩擦甦筠的腳踝,一聲聲纏綿的叫聲里透著痛苦,讓甦筠瞧著分外心疼。
    櫻桃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趕回來︰“姑娘,富頓說他有辦法!”
    甦筠抬頭見她身後跟了個青年,穿的是下人的裝扮,約莫是這府上的家丁。
    “你方才說什麼?”甦筠又問了一句。
    不等櫻桃答話,富頓親自上前來稟報道︰“回六姑娘,小的家中也養過貓,知道這時候怎麼舒緩貓的疼痛。”
    甦筠一听也燃起幾分希望︰“既如此,那你快幫幫它。”
    富頓猶猶豫豫著沒有上前。
    甦筠反應過來,這等事情她是該回避的,便道︰“這烏騅今晚便交給你了,若治好了它我有重賞。”說罷,自己轉身回了閨閣。
    .
    翌日,甦筠醒來時問起烏騅的情況,櫻桃笑著道︰“姑娘,那富頓果真是有法子,烏騅自昨晚開始真的不叫了。不過那家伙現在賴在咱們皖雲閣了,怎麼趕也趕不走。”
    甦筠聞此松了口氣︰“沒事了就好,你回頭和櫻桃兩個商量著看賞給富頓些什麼好。”她以前在書上看到說貓在那種時期之所以叫得厲害是因為疼痛,據說那種痛比女兒家月事里的腹痛還要嚴重許多,其實也是可憐的。如今解決了,烏騅也就不會難受了。
    櫻桃笑著點頭︰“是,奴婢記下了。”
    甦筠笑嗔她一眼︰“你找到富頓有功,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賞。”
    櫻桃眼楮里閃爍一絲亮光,興奮地對著甦筠連連稱謝。
    甦筠瞧她天真的模樣,只輕笑著搖了搖頭。
    洗漱過後,甦筠見天色不早,便急急忙忙向著瑞安堂去給祖母拜年。
    今兒個是大年初一,甦筠意料之中地收了許多紅封和禮物。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過了團圓飯,甦筠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回了自己的皖雲閣。
    一進院子卻見櫻桃慘白著一張臉稟報︰“姑娘,烏騅……死了。”
    ☆、除夕流言
    甦筠心上一沉︰“好端端的怎麼死了?”
    櫻桃道︰“今兒個早上姑娘去給老太太請安, 蒹葭姐姐一直沒起, 奴婢詫異之下去她房間里看,不想她額頭滾燙,整個人燒的厲害。奴婢就去外面給蒹葭姐姐抓了藥拿去膳房里煎。回來的時候……”
    見櫻桃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甦筠頓時急了︰“後來如何?”
    櫻桃抽噎著道︰“奴婢進門時不小心絆了一腳, 藥全灑在地上了。當時剛好烏騅在旁邊,奴婢就見它舔了兩下,之後就口吐白沫斷氣了。”
    甦筠眉頭緊蹙著看向櫻桃︰“你是說你煎的藥里有問題?”
    櫻桃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姑娘,任憑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害人啊, 奴婢真的不知是怎麼回事,從抓藥到煎藥、端藥奴婢一步也未曾離開過,如今這藥出了問題, 奴婢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甦筠嘆了口氣拉她起來︰“我自然曉得這事不是你做的,你先別慌,我去看看蒹葭。”
    蒹葭正臥榻在床,一頭烏發隨意地披散著, 面色白皙如透明, 看上去甚是憔悴。看見甦筠進來,她強撐著就要坐起來, 卻又因為身體衰弱倒了下去。
    甦筠忙上前攙扶她︰“怎麼成這幅樣子了,身上的傷還沒好如今又感染風寒,到底是怎麼回事?”
    蒹葭道︰“昨晚上許是起了風,窗子被吹開了,奴婢不小心感染了風寒。卻還連累了二公子的貓, 是奴婢不好。”
    “快莫說這樣的話了,想到你險些因為那晚藥送了命我就……”甦筠此刻又是心酸又是愧疚,她剛說了要護她周全,如今竟又出了這樣的紕漏。
    “可是烏騅死了,姑娘怎麼跟二公子交代呢?”
    “自然是實話實說,有些事也需要他自己去查一查,好叫他知道自己母親是個人。”
    蒹葭微微一驚︰“姑娘的意思是……”
    甦筠側目望著如今緊閉著的門窗︰“這皖雲閣的窗子是朝外開的,除非屋里有風,否則外面的寒風再吹也不可能將這窗戶反方向吹開的。你前頭感染了風寒,後頭藥里就出了問題,你不覺得很是湊巧嗎?這侯府里誰不想你活著咱們倆心知肚明。”
    蒹葭恍然大悟︰“你是說這是太太做的?”
    “目前沒什麼證據,我們也不好隨意做出判斷,但直覺告訴我這件事跟她脫不了干系。看來她還是很擔心你有朝一日不再瘋癲,尋跡找她復仇。”
    蒹葭輕笑︰“太太是做賊心虛了。”
    “她想在我的皖雲閣里放肆,我一定不會放過。”甦筠說著拍了拍蒹葭的手背,“你安心靜養,湯藥和膳食我會吩咐白袖和櫻桃多加注意,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來辦。”
    蒹葭眼眶含淚地看著甦筠,默默頷首應諾。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白袖傳話說二公子到了,甦筠方才起身告辭。
    從蒹葭房里出來,但見甦琛雙手負立在院子里站著,看背影似乎動了怒。
    她輕移蓮步走上前,低低喚了聲二哥,他這才轉過身來看向她,眼神里滿含質問︰“到底怎麼回事,烏騅為什麼好端端的就死了?我昨晚上跟幾位友人出去應酬,沒有看管烏騅是我的不對,它跑到你這皖雲閣里來鬧也是它的不是,可你犯得著跟個畜生過不去,偏要弄死它才甘心嗎?莫非你自己養的是個寶貝,你二哥我的就一文不值?甦簡啊甦簡,你現在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甦筠靜靜听著,見他說完了這才平心靜氣道︰“二哥以為是我殺了烏騅嗎?我明知道烏騅死了你必然回來找我算賬,我又怎敢害他?”
    “你不敢?”甦琛仿佛听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一般,“你連大嫂腹中的孩子都敢害,人命在你這里就這般輕賤,何況一個畜生?我以前只當你是任性刁蠻了些,卻未曾想你幾時變得這般心如蛇蠍,簡直讓我這做哥哥的心寒!”
    被人這般誤會甦筠也難免有了脾氣,但知道甦琛此刻正在氣頭上,她長舒了口氣道︰“昨日除夕我去魏王府陪二姐,因為綿綿喜歡大姐跟前的蒹葭我就給帶了回來,夜里蒹葭房中的窗戶不知怎麼被風吹開了,今日一早便感染了風寒,烏騅是意外喝了給蒹葭煎的藥才中毒身亡。”
    甦琛眸中閃過一絲驚愕︰“你怎麼把蒹葭帶回來了,莫不是有人要害她?她人呢,我要見她,大姐當初究竟怎麼回事她必然是最清楚的。”
    “她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瘋了,如今痴痴呆呆的,二哥見了也問不出什麼來。何況她如今還在病中,二哥若想見她還是過些時日吧。”
    “她瘋了?”甦琛又是一驚。
    甦筠沒再說話,算是默認。
    甦琛看她一眼,方才的怒火壓下去不少︰“你放心,這件事我定會查個明白,若此事當真與你無關為兄必然來跟你道歉。”
    見他說完闊步走了,甦筠暗自嘆了口氣,默默轉身回房。
    綿綿在矮榻上咸魚一樣地趴著,跟前是一本展開的書冊,兩只小爪子過一會兒扒一頁書,活像個認真念書的小少年。
    不知怎的,近日來她的綿綿突然變得安靜了很多,偶爾就會如現在這般對著一本書玩上半天。甦筠自然是不相信它是真的在看書,貓畢竟不識字,不過這乖巧的模樣著實討喜,她便也不忍心去打攪它,只自己坐在旁邊的榻幾前喝茶。
    過了一會兒,穆煥覺得看累了,在矮榻上翻了個身,四只貓爪子往前伸著,弓著肚子伸了伸懶腰,張嘴打了個哈欠,一扭頭卻見甦筠看怪物一樣地看著自己,櫻唇小嘴微微張開著,眼楮里透著難以置信。
    穆煥一個機靈撥浪鼓一樣再次翻了個身,像平時一樣俯趴在榻上,眯著眼楮軟糯糯叫喚一聲︰“喵……”
    甦筠方才覺得綿綿那動作分外妖嬈,竟有些人氣,還未來得及細看這家伙竟然又變回來了,她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伸手點著它濕漉漉的小鼻子︰“小東西越來越可愛了呢。”
    想到烏騅的事,她將綿綿抱起來抵了抵額頭︰“烏騅已經沒了,綿綿可要記住萬不可貪吃,這武陵侯府里瞧著太平,暗地里不知道多陰暗呢。你可千萬不能出事,知不知道?”
    甦筠的關懷讓穆煥覺得心上一暖,它眯著眼楮仰臉“喵”了一聲,似是在答應一般。甦筠瞧了歡喜,忍不住抱住它的頭狠狠親了一口。
    穆煥頓時被她親的有些發窘,將頭蜷縮在身子里不動彈了。
    * * * * * * * * * * * * * * *
    大年初一,長安城里的百姓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兒,難得清清閑閑的過上一日。
    在這年味十足的日子里,長安城里沸沸揚揚的傳開了一件丑聞︰魯國公將自己的孫女兒方家二姑娘送去魏王府陪魏王側妃過除夕,本是要留在魏王府守歲的,不料在王府里待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被筱側妃命人用馬車送回了國公府。
    正是過年的時候,百姓們閑來無事對于這等流言也就格外上心,茶余飯後說的不亦樂乎。
    有人猜測是筱側妃善妒,害怕方家二姑娘勾了魏王的魂兒;也有的說方家二姑娘傾慕魏王已久,這回到魏王府原就是沖著魏王去得;更有甚者則是說魯國公想借著自己孫女兒來傍上魏王大樹。有的人甚至將魯國公偏寵姨娘、冷落正室的事都給抖摟了出來。
    魯國公听聞此事氣得不行,將孫女兒方沅狠狠地訓斥一頓,只怪這孫女兒讓自己沒了臉。
    國公府的書房里,方沅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哭道︰“祖父息怒,孫兒真的什麼都沒做,與魏王爺更是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又何談勾搭魏王一說?是甦筱她自己善妒,自打孫兒進了王府便一直遭她譏誚和冷眼,她認定了孫兒是要搶佔她的位置,孫兒縱然再安守本分在她眼里也全都是錯啊。反倒是甦筱,她明知祖父您向來愛重名聲,卻依然任性妄為的將孫兒給遣散回來,她的心里分明便是沒有您這個外祖父啊。”
    魯國公看著地上哭成淚人兒的孫女有些心煩,卻也略微有些動容。昨日答應夫人送方沅去魏王府過除夕,他原本也就是打得被魏王多瞧上兩眼的算盤。國公府現在不比往日輝煌,而魏王又大權在握,若兩家能夠結為姻親對他們國公府百利而無一害。
    這個甦筱也委實可惡,如此不把他這個親外祖父放在眼里,也不知她娘平日里是如何教育的。
    魯國公越想越生氣,又看看地上哭成個淚人兒的孫女兒,他嘆了口氣︰“罷了,你且先回去,這件事祖父自有主張。”
    方沅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淚水,唇角幾不可見的上揚幾分,乖乖巧巧的站起身來,又對著祖父規矩地施了一禮,這才默默退出書房。
    魯國公在書房里雙手負立望著牆上的字畫凝神了好一會兒,緩緩對著外面吩咐︰“來人!”
    一個年紀輕輕的家僕從外面推門進來,對著魯國公恭恭敬敬問話︰“公爺,您有何吩咐?”
    魯國公沉聲默了一會兒︰“讓人準備馬車,我要去一趟魏王府。”
    那家僕應聲出去準備,魯國公也闊步走了出去。
    一出書房,恰好國公夫人應氏從連廊處走來,問了那家僕幾句後親自上前︰“公爺怎的這時候要去魏王府,天色已經不早了。”
    魯國公看了妻子一眼,陰沉著臉︰“那甦筱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讓我這外祖父沒臉,我又豈能坐以待斃?”
    “那公爺的意思是……”
    “去把臉找回來!”魯國公說完,再不多做停留,急急的向著府門外而去。
    ☆、母女芥蒂
    魏王府, 錦玉院
    魏王尹明德坐在矮榻上, 甦筱奉上的茶水他一口都沒喝,神色肅然,一語不發便覺得威嚴十足, 讓人禁不住打顫。
    甦筱面色糾結地站在一側, 一時間心里七上八下的。
    外面的流言她今日也听說了,此時又見王爺如此這般一語不發,明顯是生了氣,甦筱一時間也頗有幾分懊悔, 甚至還覺得些許委屈。
    以前甦筠什麼都壓她一籌,長得好,嫁得好, 她好不容易才頂替她陪伴在魏王身側,她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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