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太子于陛下行宮病逝。太子妃與謝氏諸人潛逃,後由林大將軍親自領兵鎮壓。”顧琰說,“那時候起太傅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見,當時去了哪里,又做過什麼。許多人猜測他與謝氏謀逆有關,可陛下堅持不信。他說,是因為太傅與他失望,所以才甩袖離開。也或許,是怕自己會因此遷怒,治他罪名,所以先行潛逃。”
    顧琰問︰“你可真其中的真與假?”
    方拭非︰“他並未告訴過我真相。他什麼都沒說。我是從他人只言片語中猜測而知。”
    顧琰朝她招手道︰“你過來。”
    方拭非走近到他床前。
    顧琰的手環過她的脖子,一片冰涼。將人按在胸前,說道︰“好孩子,別怕。”
    他說︰“你別怪陛下,也別怪他們。太子之鑒在前,誰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更加不敢悍然相逼。已經折了一個儲君,要是再折一個儲君,天下誰人還能為皇?陛下近來身體也不好,他年紀到了,怕自己哪天離世,天下就要動蕩。他再沒有幾十年來給他謀劃,也是無奈之舉。你看他這也被氣病了。”
    方拭非︰“是。”
    “你不要著急。此事不要宣揚,也不要告知陛下。”顧琰說,“你回來了,我給你撐腰。嗯?”
    方拭非將話生生憋下。
    顧琰松開她,單手撐著,說道︰“你……先扶我起來。”
    方拭非半扶著他,從床上起來。怕他冷著,忙拿了外衣給他披上。
    顧琰說︰“你先出去,讓他們進來,給我更衣。”
    方拭非退出去喊人,而後立在門外一側。
    她听到里面的人說︰
    “我要入宮,你去拿朝服來。”
    “主子!”
    那聲音不耐道︰“快。”
    片刻後,顧琰面色蒼白地走出來。
    僕從已經過去備車。
    顧琰將手伸進袖子里︰“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明日再過來找我。”
    第98章 慷慨
    顧登恆在書桌前面, 對著一封奏折看了許久, 還是沒將內容印到心里。沉沉嘆氣, 按著眼楮兩側的穴道舒緩頭疼。
    內侍悄聲走進來, 貓著腰站在旁側,低聲道︰“陛下, 顧侍郎求見。”
    顧登恆頭也不抬, 冷聲道︰“說了都不見!”
    內侍又站了會兒,以免他是沒回過神。
    “等等。”顧登恆果然停了動作,問道︰“你說顧侍郎?”
    “是。”內侍說,“他正在門外等候。”
    顧登恆坐正道︰“他不是近日稱病, 還在家中修養嗎?”
    “是。”內侍回說,“看著氣色的確不大好。”
    顧登恆冷厲道︰“還不讓他進來,莫在外面吹風。”
    一雙手按在木門上,嘎吱推開,顧琰已經被放進來。
    他跪下請安道︰“陛下。”
    顧登恆起身朝他走近︰“怎麼還要你親自來?有事喊人通傳一聲即可。這自己跑一趟,外面多涼?”
    顧琰︰“陛下留步。莫要靠近,過了臣的病氣。”
    顧登恆站在他前面,板起臉說︰“你還知道是在生病?既然生病, 就該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不能養好身體再說?你身邊的僕從呢?任你這樣任性,真不該留。”
    “是臣自己堅持, 他如何能攔得住我?”顧琰說,“此事正是因為不能叫人通傳,臣才親自前來。”
    “起來。”顧登恆抬手虛扶道, “賜座。”
    顧琰坐到書桌下方的椅子上,就听顧登恆嘆說︰“你們一個兩個,別再來氣我了。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顧琰︰“想來陛下在忙,臣就直說了。請陛下著戶部重審杜氏糧倉貪腐一案。”
    “糧倉調配,本該是轉運使或發運使的指責,哪能如此輕易,就憑擅闖入門搜出的財務,便當作貪污的罪證?何況杜氏不過一州別駕,若他被押解回京審問,節度使亦是難辭其咎。揚州轉運使人又何在?此次誣陷,未免過于牽強。”
    “顧琰啊……”顧登恆痛心道,“連你也要來逼朕嗎?”
    顧琰道︰“叔父。顧琰不是想逼您,只是有些事,實在裝不得瞎啊。”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有些事你不會管。”顧登恆說,“你三哥如今已被罰閉門思過,想來不敢再犯。也算是兄弟,你何必像他們那樣如此苛責他?”
    顧琰說︰“佷兒原本也是這樣打算,可是佷兒害怕。”
    顧登恆︰“你怕什麼?”
    顧琰起身,抓著朝服下擺往前一揚,重重跪下。
    “佷兒自幼身體羸弱,許是天命使然,命不長久,早已看淡。能苟活今日,全靠叔父遍訪名醫,悉心救治。佷兒也算命途多舛,父早亡、母早亡,終日藥石,不能遠游。”
    “是天妒英才啊。”顧登恆說,“你與你大哥聰慧非常,可他英年早逝,你身體羸弱。”
    顧琰︰“佷兒自知身份,不敢勞心,更不敢妄言,以速死期。可時常病重之時,便會夢見早逝慈父。”
    顧登恆︰“他向你說什麼了嗎?”
    顧琰搖頭︰“以往佷兒總是不記得。他或許也沒有與我多說。”
    顧登恆︰“他可能只是來看看你,所以你更該保重身體。”
    顧琰︰“可是今次,佷兒夢中恍惚之時,見到了大哥。”
    顧登恆︰“你……”
    顧琰抽噎地吸了口氣︰“佷兒一遍遍夢見他昔日死于行宮時的場景。夢見他一把長劍架在脖子上,瀟灑赴死。一次次,我……”
    顧登恆“噌”得站了起來︰“他何來瀟灑!不過是一死了之!”
    “他何來不瀟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當年謝氏異心,運河商船上搜出多少鐵甲兵戈。勾結外敵犯我國土。大哥以死明志,慷慨報國,難道是為的今日此般,是非顛倒,公理不存?難道願意看恩師一家,為奸臣所害,背負罵名,不得善終嗎?叔父!大哥以死明志,莫教他志,怠于後人之手?”
    顧琰低垂著頭,哽咽道︰“莫非是他死不瞑目,怪我袖手旁觀,所以才來找我勸誡。”
    顧登恆捂著胸口,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他是被朕逼死的,與你何干?”
    “不是,不是的叔父……縱橫計不就,慷慨志猶存。”顧琰說,“我當時雖年幼,可也知道大哥為人。若是他心中有愧,定不會以死逃避。正是因為區區之心,決絕毅然,方敢赴死。”
    顧登恆去扶他起來。
    顧琰抓著他的手臂道︰“叔父。當時大秦雖內憂外患,依舊險度難關。如今欣欣向榮,謀臣如雨,卻貪圖安樂,不敢作為了嗎。我死後有何顏面,去向大哥解釋?”
    叔佷二人一時悲愴,竟抱頭痛哭。
    顧登恆深感疲憊,他頓了會兒,緩過氣來。同顧琰一起起身。
    “好吧,你替朕擬旨,革去顧澤列轉運使一職,貶至揚州。責命葉書良補替杜氏別駕一職,趕往赴任,不可懈怠。命戶部隨御史台嚴查杜氏貪污一案,以振朝綱。”
    顧琰︰“是。”
    他走到桌案後面,活動手指,提起毛筆。
    顧登恆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楮,說道︰“宣起居郎,宣吏部尚書覲見。”
    “是。”
    顧登恆都忘了自己當年是多麼雷厲風行的人物。說一不二,脾氣火爆,不容置疑。
    如今,竟被顧澤列拿著走。
    ……他真覺得是自己老了。
    朝廷的天變了。
    顧澤列呆在家中思過,原本以為此事已了,已算被處罰,會就這樣揭過。結果一道旨意下來,王府上下,乃至滿朝官員,全被震住。
    收回轉運使之責,又被貶至揚州。顧登恆近來身體已經不佳,此舉是否意味著他前途已定?
    要是派去北方戍守也好,北面的兵權等同于是給他了,可去了南面,又沒指定接手的官職,他能怎麼辦?
    顧澤列大為慌張。可顧登恆如此前拒見百官一樣,如今也拒見他等。心意已決,不容他求情。
    顧澤列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打壓一個失勢之人,怎麼會鬧到今日這地步?
    何況這都沒查,直接罰他,憑什麼?!
    “是誰!誰去見了父親!老二?還是老四?”
    顧澤列聲嘶力竭地質問。
    北狂報出了一個名字。
    “是他?我就知道是他!”顧澤列恍悟,隨後痛恨甩袖︰“他這病秧子不去早死,偏偏留口氣吊著惹人心煩。沒見過這樣的催命鬼。我當他真不問世事,分明是狼子野心。蟄伏多年,見我失勢便落井下石!父親昏頭漲腦被他唬騙,絕對不可!”
    北狂並不出聲。
    “顧琰!你這賊子!”顧澤列砸了會兒東西發泄。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大局︰“父親召集六部大臣,商討要事,已有數日之久,偏偏將我排除在外。他想做什麼?當真如此狠絕?除了我,他還有誰能用?他瘋了嗎?不,他只是嚇唬我的吧?”
    北狂見他開始無意義的自我安慰,眼神中難掩失望。提醒說︰“您的幕僚,今日已有幾位請辭,收拾東西離開了。”
    “就是他們,還想走?要不是他們瞎出主意,讓我威懾王聲遠等人,掌手運河不可退步,我怎會朝杜氏下手?啊?看看現在怎麼樣了!他們當日說得字字果決,結果全是錯的!錯的!”顧澤列大怒道,“我要這群幕僚又有何用?”
    北狂︰“殿下,此言尚早。揚州乃富庶之地,且恰巧在轉運之州。陛下貶您去揚州,或許只是心生怨懟,想給您一個警戒教訓而已。”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顧澤列深深吸氣,低聲重復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還能回來。不能叫他們看我笑話。”
    他抓著北狂的手,吩咐道︰“顧琰。你去看看他現在在做什麼。”
    “御史公。”
    顧琰指著一處道,“坐。”
    御史大夫並未入座,抱掌請示道︰“顧侍郎,請您給臣一個準話。”
    “我也有事想同您說。”顧琰手里捧著一杯熱水,說道︰“方拭非隨你御史台,去揚州查賬。回來之後,入你御史台三司之台院。莫再沾手河道事宜。”
    御史大夫皺眉︰“為何?”
    顧琰︰“水涂漕運,陛下已命我全權掌管。我會與王尚書共商此事。然國庫中銀兩不足,我等已有對策,不便外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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